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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后白月光不要他了小说最新章节-作者假和尚免费全文

时间:2023-03-07 12:59:26    作者:假和尚    来源:mp

小说简介:主角是盛婳陆焉生的小说《Be后白月光不要他了》,是作者“假和尚”的作品,小说主要讲述了:平衍一十三年 腊月二十八离除夕只两日了,宁京城里又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京城在银衣素裹下更添了几分冷清,只是这份寒冷并未阻挡街市...

Be后白月光不要他了小说最新章节-作者假和尚免费全文

盛婳陆焉生《Be后白月光不要他了》文章节选

平衍一十三年 腊月二十八

离除夕只两日了,宁京城里又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京城在银衣素裹下更添了几分冷清,只是这份寒冷并未阻挡街市上却是人来人往的人,街市上热闹的很,为着即将到来的新岁采买物品,茶楼里也都是歇脚的行客,处处皆是烟火气。

长街尽头忽出现出见一贵马疾驰而过,虽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长街的拐角处,但这动静却是让行人纷纷侧目,驻足观望了片刻。

茶楼里一歇脚的客人端着茶盏坐下,眯着眼睛道:这月第几回了?啧,你们可听讲了,首辅家那位娇小姐要熬不过去了。

将茶水一饮而尽转头又喊道:来,小二添茶!

那小二拎着茶壶便来,边倒边道:我数着呢,第四回了,估摸着悬,熬过了年也就罢了,要是死在年里,太晦气了!

谁说不是呢,嘿,我说怎么着,什么贵婿进门能续命,竟也信术士所言,看着不是白劳吗?不过康王府那位也太不像话了,既要入赘的,怎不知守在那贵小姐跟前,还日日往军营跑,连做戏不肯。说罢不禁摇了摇头,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话里也尽是可惜之意。

他们这厢话未停,那驾马的人却是已直奔郊外,行至城门处,连马都来不及下,大呵了一声快开门!而后亮了令牌便疾驰而过。

约莫一刻钟后,马才停在了军营外。

阿肆一眼便瞧见了等在外头的宁去,好似瞧见了救星小跑着上前道:宁去,二公子呢!快,带我去寻他。

宁去是伺候在陆焉生身边的小厮,闻声道:阿肆,我家公子今日有选武试,眼下什么事都不及这事大!

阿肆还有什么不明白,神色一凝道:是二公子让你在这堵我的?

宁去眼眸复杂,应了声是。

胡闹!你可知道姑娘今日高烧不退,已经呕了好几次血了!阿肆说着便要往里头闯。

宁去自小跟在陆焉生身边,也会些武,见阿肆要用蛮的,上前一步,用了巧劲轻轻松松便将他推倒在地,眯了眯眼道:我家公子说了,今日就是姑娘真要有什么要紧的,也莫要去扰他,你知道我家公子的心思,这入赘婿,他不屑当。他又咬了咬牙道:你家姑娘早死早好,莫要再拖累他了!

阿肆被气得险些吐血,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他道:这是你家公子原话?

宁去手有些发颤,却是挺了挺腰板道:自然!

阿肆爬了起来,甩了甩衣袖道:好!好!而后便不再多话,气恨的转身又牵马离去。

宁去见人离去,才轻松了口气,转身便往军营里奔去,在一方列队中寻到了人,陆焉生见他来了,眯了眯眼睛。

宁去凑到他身侧小声道:公子,人已叫小的打发回去了。

十六岁的少年,生了一双淡漠的眼睛,眼底瞧不见情绪,星眉剑刻般浓重,闻声眉头都未皱一下,只轻声嗯了一句。

宁去想起方才阿肆的神色,到底是有些不忍心,咬了咬牙道:公子,姑娘她这回好像很严重,瞧着不像是假的。

陆焉生的眸光自始至终都在比武场上,闻声只微微迟疑,看了眼宁去,又转而看回,淡淡道:多话!

宁去闻声没再说话,毕竟也不是第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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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府

一耄耋老人此刻正站在屋檐下,听着屋里头一直不停的咳嗽声,眼底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了,又探头看向长廊处,见无人不禁杵着拐杖道:人呢!怎还没回来!

老管家忙扶着他安慰道:阿肆已去找了,应当快来ᴶˢᴳ了!老大人再等等.....

只是话还未落下,就听里头一声惊呼道:老大人,姑娘又吐血了!

一声话落,老人家便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地上犹如雪梅般盛放的血迹,地上的血分泼好几瘫,颜色深浅分明,之前的刚擦去,又盖上了新的,实在刺痛人眼。

白郝心一阵猛缩,一抬头便瞧见盛婳安抚的笑。

婳婳!老人家一声惊呼,却见盛婳似秋日落叶一般晕厥过去。

一旁的府医忙上前翻了翻她的眼皮,而后眼底闪过些可惜,冲着老人家摇了摇头道:老大人,姑娘大限将至......

老首辅闻声便要栽倒在地,老管家老方眼疾手快忙扶住了他:老大人,您要保重啊!

还保什么重,她要是出了事,是要了我的老命啊!老首辅心疼的拉着盛婳的手,她已瘦弱的犹如枯木,手臂纤细的好似随意都能折断一般,他一遍遍的在盛婳耳畔呼唤道:婳婳,你不能出事,我的乖孙女,你不能丢下外祖父走.....

盛婳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外祖父眼下的泪水,挣扎着想擦拭干净,却发现毫无力气,强忍着喉咙间的腥甜道:外祖,婳婳会好的.....

会好的,对,会好的!话音落下,便听见长廊下的奔跑声。

老管家以为是陆焉生来了,忙上前去迎接,却只瞧见了形单影只的阿肆。

二公子人呢!老管家问道。

阿肆心疼的看了眼床榻上的盛婳,抹了把泪道:他不肯来,说是咱家姑娘便是,便是咽气......也莫要去扰他......

老管家闻声惊愕不已,回身便瞧见气得脸色发白的老首辅,他猛然起身道:你说什么!他竟敢这样咒骂我家婳婳

床榻上的盛婳神色却淡的很,只是眼底最后的一丝火星好似顷刻间便熄灭了,她这情绪显然早已经司空见惯。

老首辅心下一凉,指着一旁哭的泣不成声的丫鬟点珠问道:你来说!他是不是一贯对婳婳如此?

点珠闻声点了点头,看了眼床榻上虚弱的盛婳道:前些年刚进府时,便一直折腾咱家姑娘,这些年倒是有些好,只是不着怎的,这些日子又如此了。

婳婳!你怎么能如此老人家好似顷刻间便老了许多,老泪纵横的让人心生不忍。

盛婳冲着老首辅摇了摇头道:外祖父,婳婳,不想见他。

便是来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冷嘲热讽与不耐罢了,临到了了,盛婳倒想死前心舒坦些。

老首辅见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心知这回真的是留不住了,颤着手抚了抚她的小脸道:好,不去找了,咱不去找了。

盛婳从手腕上将那双红色菩提念珠取下,并上一封信一并与老首辅:外祖父,你将这个送去。

这念珠是当初盛陆两家定姻亲的信物,盛婳虽未说明,但意思是在清楚不过了。

老首辅此刻最后悔的,莫过于当初替盛婳挑了这个人来冲喜,钢直太过,这样的人,怎可能屈居于后院之中,可他没想到,不过是让他等到婳婳及笄后都不肯,竟要做到这种地步,只是此刻即便再悔,事到底是无可挽回,这回陆焉生没能归,盛婳终是断了气。

只是这消息再没有人传给陆焉生,今日比武,陆焉生得了一甲,照例是有在圣上面前比试得第机会的,下了比武场,他轻松了口气。

他手紧紧握着的是今日赛的锦制,颜色红的似血。

宁去见陆焉生脸色不大好,忙问道:二公子,怎么了?

陆焉生长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道:无事,只是心口有些闷疼。

话应刚落下,忽在人群中瞧见一人身影,他定睛一瞧正是他兄长陆衷,他还未躬身打招呼,猝不及防便被他迎面打了一拳。

宁去吓了一跳,挡在了陆焉生跟前:大公子,你这是作甚?

陆衷是个很典型的温润君子,与好舞刀弄剑的陆焉生相比,实在算的上文弱,平日里都不见生气的人,此刻却是动了怒,只见他甩袖眼闪过泪花,将念珠与信件一并甩在了陆焉生脸上:如你所愿,阿婳去了!她去了!

陆焉生只觉得耳畔轰鸣一声,他张口怒叱他胡言,定是如往日一般想诓骗他回去可话道嘴边又咽下了,他太清楚了,陆衷此生从不撒谎,他捡起信件,上面所写真是退婚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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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门庭高挂的素白刺痛了陆焉生的眼睛,他照往常要往里去,却被下人拦住了去路。

滚开!陆焉生豁开那人便要往府里闯去,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十几个下人都未拦得住他。

犹过无人之境一般闯到了娉婷阁,却在瞧见老首辅时,顿下了脚步。

滚出去!老首辅扬起拐杖便往陆焉生身上打去,这人竟就这么生生的抗住了。

陆焉生眼尾有丝发红,不知是不是被冷风灼的,只是眼底仍旧淡的很,瞧不清他的情绪:外祖父,我想见见她。

陆衷匆匆追着而来,见老首辅被气得气息不稳,忙上前搀扶住他道:老师,您要保重。

一见到陆衷,老首辅显然放松了不少,由着他扶着,对着他道:阿衷,将这混账赶出去,莫让她脏了我家婳婳往生的路!

雪花渐大,犹如鹅毛一般,片刻之间,好似便白了头一般。

陆衷顾忌着老首辅的身子,呵斥陆焉生回去,可这人不知怎的,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老首辅冷哼笑道:现在来做戏会不会太迟了,我家婳婳已书了退婚书与你,与你再无瓜葛,她眼下已死,再挡不了你的道了,你我两家,自此分道扬镳,你快滚,莫脏了我家婳婳往生的路,你若再纠缠不休,别怪我一封书信递给圣上,彻底了了你的路。

陆衷生怕老首辅真的拿陆焉生开刀,忙将老首辅搀扶进了屋,而后才出去,不知他与陆焉生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陆焉生竟当真离去。

老首辅知晓时,只是嗤之以鼻,捂着心口直骂自己识人不清。

他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府,恰遇见匆匆而来的盛安,盛安想也不想上前便将他踹到在地,陆焉生就这样直直的摔在了石阶下,衣裳处皆是狼狈,即便如此,他仍旧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越是如此,盛安便越是气闷,本想再上前揣上几脚,却叫身侧家丁拦住,便甩了甩袖子道: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听婳婳的恳求,将你举荐到圣上跟前,才恕去你陆家的牵连罪责,她对你可谓是费心费力,可你呢!就是个不讲良心的白眼狼!你竟想着她死!

陆焉生闻声愣了一瞬,不可置信的看向盛安,他只以为,盛婳与他所言,都是诓骗,他所得到现在,皆是靠自己的本事,却从未想到他原是早就没了进军营的机会。

哪里是盛婳耽误了他进军营,是自己本也就没那资格

他耳畔乎响起那少女轻柔的安慰声:陆焉生,旁人不信你,可我信你,我没折断过你的腿,你想去哪便去哪。

陆焉生,他们说你舞剑很好看,我想看一看。

陆焉生,我不喜欢齐诵,所以你比武一定不能输给他,知不知道。

陆焉生,我祈愿你能得偿所愿

陆焉生,我命不长,你替我活,好不好?

·······

看着他好似疯癫的坐在地上大笑不止,盛安再不愿意看他一眼,让人将他驱离便甩袖离去

直到盛婳发丧这日,陆焉生也未在出现,旁人都笑道,康王府二公子定是得了自由快怀的忘乎所以,才会不见人影。

恰遇大雪,又是新岁,白与红对比的实在极致,新岁里发丧,约莫都是觉得晦气,长街上家家户户皆紧闭着大门,棺材从长街上抬过,片刻棺盖上便压满了白,无人发觉,一酒楼上的半扇窗需需掩着,那窗台上露出一张俏颜,神色淡淡的看着那棺材抬过,蔻丹的纤白碧手端起酒杯,而后便见她朝外泼去,眼睫微微一掀,眼底是旁人瞧不透的深意,似唏嘘又似得意,一阵冷风过,只听那少女淡淡道:你好生去,你既命薄无福消受,那我替你享也成,都是自家人,你可莫要怪我。

只是这声音实在轻缓,掩盖在这漫天大雪之下。

宁京今年的冬格外的长,冷的刺骨,许多年后,陆焉生每每想起,仍觉得那是此生经过最冷的一个冬日了。

他神色平和的燃了香,而后心无旁骛的拜了拜,旁人的香案上摆的都是瓜果香供,可这香案上却是一件又一件朝臣的官服,无一例外,皆是武将朝服,他将香插上后,便近坐于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响起宁去的声音ᴶˢᴳ:大司马,时候到了,要启程了。

陆焉生轻声嗯了一句,才缓缓起身,他眼底带着几分不舍,上前细细的抚着牌位:我总觉得这回去疆下,应当回不来了,我与你商量件事,这回你莫在保佑我了,让我真如回愿,去陪你可成?

祠堂里除却寥寥燃烟,再无人应他,只见他嘴角的惨淡笑意更加抽离了。

须臾过后才缓缓起身,香尘缕缕,关门时他眼里颇为不舍看又回头看了一眼,喃喃自语道:闻桑说,功德够了,便能再见你,但也从未再梦中见到你一回

门渐渐关上,透过门缝恰瞧见堂下的供着的牌位列吾妻盛氏。 2、宴会

也不知在死前挣扎了多少回了,盛婳思绪渐渐回笼时,倒没有多少意外,只当是那人又及时回来了,她又被从鬼门关里捞回来了?

只是为何四周晃悠的厉害,直颠的她脊背疼,她悠悠的睁开眼睛,五感归来,车毂声转动的嗡嗡作响,她方才惊觉此刻竟在马车里:杏枝,这是要去哪?

姑娘,咱这是要去赴沈家的宴呀!杏枝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家?好端端去沈家做甚?盛婳诧异了一瞬,慢悠悠的转头看向杏枝,待瞧清杏枝的脸,募的便愣在了原地,惊愕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杏枝,俨然是十岁时的模样,梳着丫鬟双髻,两颊两侧还挂着十岁才有的婴儿稚气。

杏枝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明所以道:怎么了?是奴婢脸上有东西吗?

盛婳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不查反倒呛得自己直咳嗽,扯痛的呼吸让她惊觉,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姑娘,喝口茶缓一缓!杏枝忙递上了一杯茶,还不忘抚盛婳的背。

盛婳的视线落在了杯盏中的倒影里,摇晃的清茶里是盛婳娇憨的孩童模样,十岁的盛婳,还不至于病入膏肓,气色比十五岁时要好太过了。

她尚顾不得感怀伤秋,只觉得造化弄人,她忽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中紧握茶盏的食指发白:是不是去镇国公府沈家?

杏枝点了点头道:沈家二姑娘生辰,您不是约着要去祝贺吗?

盛婳垂下眼帘,咬了咬唇眼神清明的看向她,喊了声:杏枝。

杏枝从未见自家姑娘这幅模样,心下一惊忙问道:姑娘?

片刻过后,马车内壁被敲得砰砰作响,车夫阿肆命马夫慢行,侧头问道:怎么了?可是姑娘不舒服了?

车内的杏枝侧头与阿肆轻语,片刻之后,阿肆下了马车,车夫却是掉头朝着来的方向离去。

阴了两三日的天,此刻忽飘下了盐豆子,一粒粒的敲打在地面上,路上行人纷纷躲避,这雪终于要飘下来了。

阿肆在原地驻足,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朝着城北匆匆离去。

相隔三条辖街的尽头此刻也出现一辆马车,迎风而过,车帘被吹开,便瞧见陆衷倚靠在车壁上似笑非笑的盯着一旁的锦衣玉袍的少年瞧。

少年今日的一身藏青锦袍衬的他小小年纪带着别样的矜贵意气,墨发更是高高竖起,一眼瞧便知今日是精心打理过的。

又见那小少年小心翼翼的整理着自己的褶皱的衣裳,陆衷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焉生恍若此刻才惊觉一旁有人,闻声一滞,抿了抿唇,握着衣角的手僵在一处。

陆衷那扇柄敲了敲矮杌子边道:你今日实在稀奇,说与我听听,今日怎想起来非要与我去沈家?

他今日路过照水院,虽确实有想要带他去见见人的意思,但全然没想到他竟会如此配合,倒是真让陆衷吃了一惊。

陆焉生好似没听出来话里揶揄的意思,淡漠道:兄长是要我回去?

陆衷被他一噎,见他神色肉眼可见的冷淡许多,想到他性格惯来敏感,怕他多想只摇了摇头道:没有,你愿意出来是好事,是为兄多想了。

陆焉生闻声便没再说话,只是掀开了车帘,任由外头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吹拂进来,好似这样能让他更清醒几分,陆衷未瞧见,他瞧着外头的眼光带着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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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门外,偶不时有几辆马车停下,下人们见贵客到忙上前将人往里头引,门口处站着的少女见来人,也只是欠身笑一笑,谈不上多和善,却是温润有礼,眸光时不时的往外头瞧去,一眼便见她站在着风雪里是在等什么人。

来客都很是识相,只恭贺了两句,便由着小厮引进屋去了。

管家挡在了风口道:大姑娘,老奴在这里迎着就是了,风大,您先进屋吧。

沈织织又看了眼官道,视线不移摇头道:不了,我就在这等着盛小二,她身子不好,难得肯来,我要是不在这迎她,她该不高兴了。

说话间,长街上又出现了一辆马车驰骋而来,沈织织探身去瞧,见马车锦旗上是陆字在摇摆,有些失落的瘪了瘪嘴。

见马车上下来两道身影,一时间有些诧异,转身对着管事道:陆大哥怎带着他来了?

话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了。

管事极有眼力见,朝着沈织织微微摇头小声道:大姑娘,来便是客。

陆家近年是越发凋敝,前些年被削了兵权又被皇帝故意冷淡,财权已大不如前,本也当是落寞下去,可今年却出了陆衷这样的文才,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的人,今年秋闱竟得了一甲解元,众人这才惊觉,这位到底是得老首辅亲教,怎可能叫人轻视,想也知道应当前些年是藏拙了,再看他的学识明年春闱殿试不出意外也当是三甲鼎的,本已久无人问津的陆家,今年才又收了不少请帖,今日镇国公府的帖子便也递上了。

要说也怨不得沈织织轻视陆家,实在是陆衷之父太过荒唐,祖上本也是前朝元老,有荫蔽傍身的,奈何偏出了陆远这样的糊涂之人,听信逆贼所言险些将圣上的信托的兵权交给了旁人,圣上震怒之下,便削了陆家的兵权又冷淡处之,陆远从中枢重臣被贬做四品闲散官职,这心里落差可想而知,索性便将心放在了宅院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他天生孤煞还是如何?原配亦是陆衷之母嫁过来不过四年便去了,见此原配故去当年便再续填房许氏,当年便得一子陆焉生,只是不过四年竟又病去,许氏不过三月竟又续了一房,只是这房竟不过两年又故,亦没留下一儿半女,这一连着三故,陆远才彻底歇了心思。

这样的人家,得圣上厌弃的人家,京中世家多是避之不及的,便是出了陆衷这样的人才,旁人也只是看的上陆衷罢了,至于陆家其他人,实在是不值一提,陆焉生亦在嫌弃之列。

可便是再嫌弃,有些面子上的戏还是要做的,这道理沈织织自然是懂,眼里头虽是无奈,却是笑着脸迎上,微微欠身:陆大哥。

陆衷谦和回了一礼,从袖下呈上了一礼道:恭贺你的。

沈织织笑着接过:那谢过陆大哥了ᴶˢᴳ。说着眸光对上了他身后的陆焉生。

陆衷朝后一步道:他惯来不愿出门,今日是我拉他来了,他还给你备了礼,焉生。

陆焉生闻声只是抬了抬眉头,接过一旁宁去递上来的礼奉上。

也算是礼节周全,没什么错处可挑,沈织织只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转而便要将人往里头请。

你在这等谁?陆焉生冷不防冒出这一句话,似穿堂风过一般,在场人都僵在了原地。

陆衷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陆焉生,接过话茬道:沈妹妹是在等盛小二?

沈织织回过神来点头正要应是,便瞧见阿肆气喘吁吁的奔来,她尚来不及答话,便迎了上去。

怎么了?婳婳呢?

阿肆躬身一礼歉道:姑娘出门见了风,上了马车就咳嗽不止,起了些温热,半道便折返回去了。

沈织织与盛婳是手帕交,闻声自然焦急的很,忙开头问道:她可要紧?

可要紧?

只是话落,方才惊觉尾声还有一人也同样附和问了一句,问话的正是陆焉生。

几人纷纷侧目看去,陆焉生倒是分外坦然,挺直这腰板盯着阿肆瞧。

阿肆莫名其妙看了眼陆焉生才摇头道;应当不大要紧,对了,这是姑娘让小的送上的礼,说是下回等身子好了,再来谢罪。

说着便将一雕漆精致的檀香盒子递上,一眼便知里头装的必是上好的东西。

你让她务必好生养着,都是我的错,身子不好还非要缠着她出门,我这处忙完了,立时便去瞧她!沈织织自责道。

阿肆笑着点了点头,便告辞了。

陆衷见沈织织自责,端着温润笑意安抚道:你莫要多想,她身子一贯很羸弱。

沈织织心事重重点了点头,期盼的人没来,便无需在这里迎了,几人便要往府里去,陆衷跨过门槛转头瞧见了在原地不动的陆焉生,皱了皱眉头喊了一声:焉生,还不进来,宴席要开始了。

陆焉生忽抬头问他道:兄长宴会后是不是要去盛府?

陆衷被问的一愣,不过他确实是有这个打算,不知道盛婳病下了便也罢了,自知道了,定是要去看一看的。

他皱眉点了点头。

陆焉生眼底一闪而过几分暗芒,只是嘴角好似微微勾起,没再说话,而是迈步进了府里,又跟在了陆衷身后。

沈织织走在前头,并未发觉两人没及时跟上,只是陆衷垂眸看向陆焉生,他思忖片刻低声问道:你今日好像很关心盛家二姑娘?

原以为陆焉生不会应他,却未想到,他应是敛下眸子应了声嗯。

陆衷瞳孔微缩,显然有些意外,很快几人便到了后院,路过小花园时,几人皆驻足顿下。

只听梅花深处一女子娇声道:听说没,你那病秧子二姐今日也要来。 3、庶妹

回话的是个声音温柔的女声,话里似带着关怀却总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淡薄意味,叫人听着不大舒服:她来不了的,她身子弱得很,见不得风,一迎风就要咳嗽。

那娇俏女声轻咦了一下,轻声笑道:真的?不来最好,免得晦气。

这话立时便是戳到沈织织的肺管子,拎着裙子便要上前争论,只是刚抬脚,便听那温柔的女声忽的严肃道:阿珍,她到底是我长姐。

她失了兴致顿了顿便又道:我先去宴上了,你自便吧。

不顾身后人的叫喊,说罢便起身要离去,脚步在雪地上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拐过一梅花树,见到了沈织织一行人。

盛欢先是愣了一下,却无半分被听墙角的局促,确实,她方才所言所行,落在旁人眼里都无可指摘。

确实算是出言维护了长姐盛婳。

沈大姑娘安好。

陆大哥,陆二哥安好。她一一躬身行礼,态度谦和的很,一身绯红大氅披身,衬的她姿容尤佳,一双眸子潋若芙蓉,小小年岁便能瞧出往后定是出众美人。

沈织织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却又挪向了梅园里头,厉声问道:里头是谁?自己出来!

盛欢脚步挪了挪似是想遮挡住几人的视线,抿了抿唇道:阿珍没有旁的意思......

说话间,周沉珍咬着唇出现在众人眼前,站在盛欢身后,面上皆是局促不安,她显然也没想到,不过逞一时口实之快,竟能被旁人听个正着,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她父亲是三品大员,她倒也不至于怕谁,可偏偏是与盛婳交好的沈织织。

她赔笑喊了句沈大姑......

只是话还没落下,便见沈织织眯了眯眼睛道:福伯,将人请出去,以后递帖子看清人。

福伯闻声也没再劝,上前便去请人,主人家下逐客令,周沉珍虽一脸窘迫,却到底是受不得气,鼓足劲想找回些面子,话都到嘴边了,可一见沈织织的脸,又泄了气,只得轻哼了一声,抬脚便要离去。

沈大姑娘,您这是何必?盛欢拉着周沉珍想要替她说话。

沈织织本因盛欢那一两句维护盛婳的话,不愿与她计较,怎想这人怎不识抬举,正要说话,却听身后的陆焉生突然开口道:沈大姑娘,现在是什么身份都能来你这宴上了?

此话一出,盛欢的脸募的便红了,这话自是在指摘她的庶女身份,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陆焉生,她又没得罪过陆家这位,何故要如此让她难堪。

沈织织闻声便来了兴致,转身便质问福伯怎么回事,显然是未想顾忌盛欢的脸面。

福伯摸了摸脑袋道:应当是底下的人递错了帖子,将盛二姑娘的帖子送到了盛府上去了。姑娘莫气,老奴定去查查清楚。

这话自是胡诌,遍宁京谁不知道,盛二姑娘自打四岁落水后,便被老首辅接到了白家教养着,这一住就是六年,这帖子自就是送给盛欢的,可主人家不乐意了,这面子说驳去也就驳去了。

沈织织淡淡挑了挑眉头,轻嗯了一声:那都请出去吧。我镇国公府的门,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自始至终,陆家两兄弟都只是站在一侧,神色淡淡的瞧着,没一人出口调解。

盛欢面上既委屈又窘迫ᴶˢᴳ,却是无奈只能看着沈织织一行人离去。

别人都是往府里进,唯独盛欢与周沉珍是被府里管家送出来的,可见颜面扫地,福伯见两人都上了马车,才甩了甩袖子,声音不大不小道:真是不识抬举。

这话顺着风雪被送进了马车里,车厢里的盛欢闻声身型一滞,小手紧握成拳,眼底是旁人瞧不透的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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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婳回到了暖阁,便窝在自己的小榻上,人刚躺下,门前便听到了动静,她不用想,也知是外祖父来了。

果不其然,门帘掀开,便瞧见老首辅冒雪而来湿透了半身的身影:怎么了,又不好了?

盛婳抬眸看去,眼眸闪烁,现在的外祖父相较于四年后,白发也少上许多,人也康健许多。

她至今都忘不了,自己离去时,祖父泪眼婆娑的样子,心中感触,想下地迎他,喊了声:外祖父。

欸,我瞧瞧,小脸怎又煞白煞白的,今日的药可喝了?见她气色还算好,老首辅才算是放下心来。

一旁的点珠应道:喝了的,老大人放心,姑娘说身子不大好,方才也去请府医了,一会便来。

盛婳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老首辅亲自挑的,稳妥又谨慎,他自是放心许多。

说话间,府医便来了,掀开帘时,一阵冷风吹拂进来,盛婳便止不住的咳嗽,一双眼睛通红,本就瘦弱的小姑娘这么一折腾更显得楚楚可怜,直看得老首辅直叹气。

他忽像是想起了什么,府医把脉时,便看着盛婳欲言又止。

府医刘本替盛婳施了针,叮嘱着莫要再见风才下去煎药。

老首辅抿了抿唇,犹豫再三道:婳婳,我有事与你商量,你只管听,好与不好全看在你。

盛婳刚被扎针,本有些迷迷糊糊昏昏欲睡,闻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心咯噔了一下,却是看向老首辅默声点了点头。

昨日,钦天监的同僚介绍了个术士与我,给我想了一法子,冲喜,或许对你这身子能有些好处。

他怕盛婳不愿意,又道:我想了想总觉得能试一试,那术士说,你命薄的很,未成婚前苦难都要自己受着,待你成婚,夫妻一体便能好上许多,什么灾啊难啊,你夫君都能替你挡了,可你如今才十岁,要熬过及笄还要很久,外祖父实在是怕.....便想着,或许咱能挑一人先将亲事定下呢?

果然是这事,其实未重生前,盛婳对于术士所言是全然不信的,能答应不过是为着外祖父的一番苦心,虽说之前也有过死里逃生,可盛婳从未将其归功于那人,只当是巧合罢了,可如今她历经重生这么一遭,有些事情,才觉得确实有些神乎其神。

可想起前世,她抿了抿唇本想拒绝,抬头看向外祖父斑白的鬓发与浑浊到看不清的眼,那句不愿,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她在犹豫,白郝以为是担心她父亲那边的事,便哼了一句道:是不是怕盛安不同意?这事还轮不到他同不同意,有外祖父在,你不必考虑他。

自打盛婳四岁被人推入水后,老首辅对这个女婿便是一百个不满意,白潋荷在也就罢了,毕竟盛婳三岁时,她便故去了,可盛安竟在第二年便接回了盛欢母女,才接进门的妾室,孩子却只比盛婳小一岁,盛安虽不认盛欢是亲女,可父女两人那般肖像,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心里皆跟明镜一般,更巧的是,那对母女进门当年,盛婳便落了水,老首辅混迹官场,其中利害他几乎立时便猜到了。

只恨找不到证据,盛安又被那对母女哄骗的心盲,竟然一心维护她们,自打那时起,白郝便将盛婳接回了首辅府养着。

盛婳敛下眼眸,握住锦被,终是抿了抿唇道:外祖父容婳婳想一想。

老首辅见她乖巧,忙不迭应道:好好,你慢慢想,你慢慢想,旁的事,外祖父来安排就是。

老首辅笑眯眯的走了,看着外祖父离去的背影,盛婳莫名觉得多了几分沉重。

她低声叹了口气,却见门外杏枝笑盈盈的进来道:姑娘,沈大姑娘与陆家两位少爷来了。

盛婳闻声猛然一颤,抬眸看向她问道:陆家谁来了?

杏枝拍了拍身上的落雪道:陆大公子,还有那位不爱出门的陆二公子也来了呢。她笑着上前还不忘道:那位爷肯出来,还真是稀奇呢。 4、心软

首辅府前厅

点珠端上新茶先给沈织织递上,面上笑意盈盈:姑娘特地为您备下的,是惊蛰后第一场春雨新掐的茶尖儿,您尝尝看。

沈织织没旁的兴趣爱好,独爱品茶,也独爱盛婳为她备的茶。

好,我尝尝。说着便端着茶盏吮了一口,清甜自舌尖撒开,独有一股暗香,眸光却是有意无意的看向陆家两兄弟。

陆衷来,她尚能理解,可陆二来这,却让她摸不着头脑,她记着这位惯来不擅交际,这些年,应当是连白家的门在哪边开都不知道。

沈织织目光里的探究实在明显,陆衷顺着看去,便也瞧见安心品茶的陆焉生,眼底几分兴味,他忽搁下茶盏看了眼天色道:焉生,你今日是不是还有功课未习,早些回去不必在这等我。

陆焉生喝茶的手一顿道:风雪渐大,行路不便,我等兄长一起回去。

陆衷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唔了一声,似有些苦恼,若有所思道:雪天是有些难行。

一旁的沈织织闻声却很是体贴道:陆大哥要是等得及,我晚些时候顺道送你回去就是了。

陆衷解了困,倒也不推拒,笑着对沈织织躬了躬道了声多谢,而后便又弯着笑眼看向陆焉生。

虽无声,却胜似有声,陆焉生仿若从陆衷的笑颜里读出话来----我有马车了,你可以安心走了。

陆焉生抿了抿唇干巴巴道:兄长,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你是糊涂了?

宁京到底是京都,与一些地方来比民风惯来算是开放的,男女同席更是常态,便是在同一场合下,只要有下人在,便不会有人为此风言风语,陆焉生忽提这么一茬,倒是让沈织织与陆衷都是一愣。

陆衷险些憋不住笑,须臾之后长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那是我唐突了,未考虑仔细,还是你思虑周全。

这话里的揶揄,陆焉生怎会听不出来,他却只得佯装不知,抿唇嗯了一声,坐得更是安稳,好似腚下生了钉,一寸都未挪动。

沈织织只是困惑的看着陆焉生,心下更觉的这人真是怪哉。

说话间,杏枝到了,她肩头上还有落雪,一进屋便被暖气儿烘成了烟缕。

几人搁了茶盏,纷纷起身,以为杏枝是来接人的,陆衷看了眼比他先站起身来的陆焉生,笑意盈盈的眼底亦多了几分困惑。

走吧。沈织织走在前头,掀开毡帘便要走,回神却瞧见杏枝挡在了陆焉生的跟前未动。

杏枝躬了躬身歉疚道:姑娘今日精神不大好,府医嘱咐,见不得太多人,劳烦陆二公子体贴。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这是不愿见他。

陆焉生本期翼的目光募的便淡了下来,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宁去一眼便知,自家公子现在很是不快。

沈织织最先点头道:说的是,莫让她更累了。她本就等不及了,说罢也不管陆焉生两人,抬脚便出了屋。

陆衷看了眼要引他出去的杏枝,皱了皱眉头道:那我也改日再来,她身子不好,是要好好歇歇......

话还未说完便被陆焉生打断道:我在这等兄长,兄长早去早回就是了,人都到了,莫白跑一趟。

陆衷愣了一瞬,只觉得今日实在有些不认识这弟弟了,也不好叫杏枝就在这等着,哽了一下笑了笑道:那有劳杏枝姑娘引路。

杏枝只看了眼陆焉生,便躬了躬转身离去。

陆焉生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的又转身坐下,看了眼身边服侍的丫鬟点珠道: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们闻声面面相觑,也未说话,只是点头退到了门外站着。

人一撤出去,果不其然便瞧见陆焉生的神色一沉,只见他眯着眼,好似在沉思什么,宁去在一旁看着直叹气,公子人微言轻,这难得出来,竟叫人无此无礼对待,实在叫人气不平,本想安慰两句,却见陆焉生搁下了茶ᴶˢᴳ盏,起身要往外头走去。

公子?宁去诧异喊了一声。

陆焉生顿了顿,回身嘱咐道:你在这候着。

说罢便掀帘出去,他眨了眨眼睛,在屋里头便听见自家公子对白府的下人道:不必跟着,只是气有些闷,想走走。

点珠这回没再依着他,说什么也不肯摇头道:公子,您是客人,身边怎可无人服侍,莫难为我们这些下人了。

陆焉生闻声便没再说什么,只是道:那劳你们引路了。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宁去一介下人在这会客前厅里呆着实在坐立难安,却万分无奈,只觉得自家公子今日好似哪里不大对劲似的。

点珠跟在陆焉生身后,见他脚步轻快,好似对白府很熟悉一般,不禁有些困惑,她记着这位陆二公子今日是头回登门。

见他脚步踏出了院子要上长廊,点珠侧身挡了挡提醒:陆二公子,那是后院。

陆焉生眯了眯眼睛,看着曾经不止行过多少回的长廊,眼底几分复杂,面上却是划过抱歉,脚步一转又朝着另一面走去。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点珠才轻松了口气,只当是自己想太多了过于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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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色倒是还好,你要是病下了,我可就罪过了。沈织织见她神色尚佳,才轻松了口气。

盛婳朝着她勾了勾唇,目光盯着她瞧,好似许久没见过她一样,神色里带着沈织织瞧不透的留恋。

你紧盯着我瞧作甚?沈织织那帕子在她眼前甩了甩,才打断了她的视线。

盛婳默不作声收回视线,很是有礼的冲着陆衷点了点头,喊了声:陆大哥。

陆衷颔首,冲着她微微一笑,他十岁就跟在白老身后习读,首辅府还里特地为他安排了小书房,每日雷打不动的都要往首辅府跑,盛婳又一直养在白府,一来二去便亲厚起来,细算起来盛婳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对她更有几分家妹的亲昵,盛婳对这位一心还爱护自己的兄长也颇为敬重。

她敛下眸子,当初会选那人,一半也是因陆衷才对陆家人生出的好感,至于另一半,不提也罢

织姐姐今日生辰,可喜欢我送的礼?盛婳开口问道。

沈织织见她气色不错,便也不想走了,索性坐下陪着她聊聊,点了点头道:还不错,不过你今日没来,有些可惜,我本也备了礼送你的,你没来,倒是白费我苦心了。

话里的兴致缺缺,盛婳几乎一瞬便猜到了:你请盛欢了?

沈织织眸光一亮,很是坦然的点了点头:你猜到啦。

盛婳面上划过几分无奈,拉了拉她的手道:你莫为了我跟她生不快,这么些年了,我都没见她几回,别平白生气。

沈织织闻声气哼道:不提她了,对了,你父亲来了吗?

盛婳敛下眸子,点了点头道:来了,不过叫外祖父拦住了。她下巴冲着堆满礼物的小礼桌上点了点道:那些都是他送来的。

这么些年了,盛安对盛婳什么都好,也不知是不是心生愧疚,几乎什么都依着她,要什么送什么,除却不能时时上白府探望,确实算的上是个好父亲。

沈织织却是轻哼了一声:他要是真对你好,就该将那对祸害赶出盛府,只会拿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收买人心,你拎拎清,莫昏了头!你是盛家嫡女,你兄长又不在京中,只要你一日不点头,你父亲就不敢纳那女人为填房!

盛婳闻声只笑了笑没说话,这点她确实不大在意。

一旁的陆衷忽然道:老师可有跟你提过那事?

盛婳闻声呼吸一滞,抬眸看向陆衷问道:陆大哥是要来当说客?

两人一问一答,便将沈织织的好奇心勾了出来,竖起耳朵忙问道:什么事?什么事?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陆衷点了点头,索性也没瞒着,方才来前老大人来寻了他一趟,既受老首辅嘱托,自是要忠人之事,他自也是故意当着沈织织面提的,依着沈织织对盛婳的在意,定是想也不想就要帮着劝说的。

果不其然,沈织织一听,眼眸睁大滴溜圆,听罢又问了一句:可是那个从南海来的术士?

陆衷闻声眼里划过几分惊喜,显然有些吃惊沈织织竟然有所耳闻,冲她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沈织织眼眸里的兴奋溢于言表,而后想也不想便冲着盛婳点了点头道:婳婳,那个术士我听父亲说过,是有些本事的,定不会胡言乱语,多少人求他办事他都拒之门外,想来你外祖父定是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让他开金口指点迷津,咱不若试上一试呢?

那术士竟有这样大的能耐,盛婳倒真是第一次听说。

陆衷见盛婳犹豫不决不禁问道:阿婳可记得今年夏天,先生曾告假半月有余。

盛婳闻声一愣,而后点了点头:记得。她顿了顿道:可是外祖父说是去外亲家省亲。

陆衷闻声笑着摇了摇头道:这话你真的信?他品了口茶道:你那回还好奇问我,不过省亲去,怎好似丧了半条命一般累,回来后便病下了连人都虚脱的老了十来岁,先生休息了半月有余才算是缓过劲来。

盛婳立时便猜到了,心下一阵酸痛,咬着唇道:所以外祖父是去找那术士去了?

陆衷点了点头,看向名窗下盛开的一瓶红梅道:一甲子的人了,翻山越岭徒步几十里,又烈日下熬晒了多日,怎能不累坏了身子?他顿了顿又道:若非没了法子,先生应当也不会信术士所言,我今日知晓是这主意时,莫说你了,我也吓了一跳。

话甫一落下,盛婳的泪珠子便顺着脸颊重重砸在了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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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珠跟在陆焉生身后,几乎绕尽了半个院子,终是在西院荷花池边停下了,只是,怎就停在了这里。

这处离首辅书房只一墙之隔,现在这时候,老首辅应当正在书房,怕扰了老大人,点珠上前一步催促道:陆二公子,时候不早了,咱回吧,莫让陆大公子他们等了。

陆焉生闻声颔首,只是却抬头看了眼天色,耳朵忽动了动,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果出现一人的身影,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了。 5、注意

雪花纷纷而下,很快便落满了肩头,人站在阴霾天下,若不仔细瞧,还真看不见雪地里站着人。

拜见首辅大人。陆焉生这突兀一声,惊落了梅花枝上的积雪,也让本路过的老首辅顿住了脚步。

白郝眯了眯眼睛,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点珠。

你是?

点珠躬身答道:老大人,这是陆家二公子。

小小少年脊背挺拔,虽年岁不大,却独有一份沉稳,见着老首辅,谦逊有礼,找不出半分错处,在他身上能瞧见旁人身上没有的朝气,经点珠这么一提,确实与陆衷有几分肖像,模样,甚至比陆衷还要好些,俊眉剑目,顾盼神飞,确实生了一幅好模样。

阿衷的弟弟?白郝语气温和了许多。

陆焉生闻声点头应道:是,初来府上,惊扰了首辅大人,还望莫怪。

竟是连一丝惊慌都无,白郝不禁高看了这小少年几眼,加之又是自己得意门生的弟弟,不禁慈和了些,笑道:无事,这院子景色不错,雪倒也不大,让点珠陪着你瞧瞧。

是,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赏,确实辜负了。

白郝闻声眼底划过几分赞色,勾唇点了点头:赵嘏的诗确实不错。

陆焉生闻声点了点头,他也就会这一两首好诗了,道了声不叨扰了,便要转身离去。

白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忽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陆焉生转身时,嘴角微勾笑意,只片刻便又落下,看向白郝恭敬答道:回首辅大人,焉生今十一了。

白郝眉头挑了挑眉头,看着陆焉生若有所思。喃喃道:十一岁好啊,正是好年岁。

说罢便笑着转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嘱咐点珠好生服侍陆焉生。

陆焉生躬身看着人离去,才收回了视线。

有了老首辅交代,点珠自是不敢轻慢这位,指了指前头凉亭道:陆二公子,那边赏雪景色不错,奴婢引您去瞧瞧?

陆焉生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是看了眼点珠,便转身道:不必了,他们估计结束了,回吧。

点珠皱了皱眉头,看着陆焉生离去的背影,不禁ᴶˢᴳ有些纳罕,但见他脚步极快,很快便要消失在自己眼前,忙又抬脚跟上。

这是重生至今,陆焉生第一次觉得心情畅快,竟有种拨快云雾见明月之感,既山不来就,他亲就就是了,他顿下脚步,看向白府后院的方向,眼底的深沉比此刻挤压而来的云朵还浓厚,很快,他很快便能见到她了。

果然,陆焉生回到前厅时,陆衷已等在那里,沈织织方才已先离去了。

陆衷谢过点珠,领着陆焉生便出了首辅府。

陆衷本想先问先诘问陆焉生,只是话还未说出口,陆焉生却先问他:婳......盛二姑娘身子如何?

陆衷答非虽闻,眸光微深睨着他道:焉生,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陆焉生眸光里闪过几分不解,知道什么?

陆衷抿唇告诫道:估摸着过些日子,白府会送拜帖,你收到便告病,可知道?

陆焉生眸光一闪,这话,他之前听过一模一样的,他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勾起,抬眸道:劳兄长费心,焉生知道该如何做。

陆衷以为他听懂了,点了点头道:你天赋不错,又好习武,待兄长登科及第,定会去军营为你谋机会......

当年陆远的过错使得陆家蒙尘,一直都是陆衷心底不可言说的心结,他日夜苦读,为的就是叫陆家恢荜,陆家是武将出身,他身子不好,抗不动兵器,只得从文,他天赋不比旁人高,能走到这步,吃得苦自是比旁人多的多,可不能习武一直都是他的心病,陆焉生天赋高,他自是希望依附,不肯叫这颗明珠蒙尘。

陆焉生闻声抿了抿唇,神色微微有几分暗淡,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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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婳没能狠下心,到底是点了头,傍晚时分,盛安便登了门。

他神色微沉,看向一旁悠然自得的老首辅,将手中茶盏搁下道:岳父,这事不成,盛婳才多大?

白郝只是抬了抬眉梢,情绪未波动半分,嗤道:这事你无权干涉。

盛安闻声猛然起身,压着火气道:我是她亲父,为何没有权利?

白郝轻笑一声,睨着他道:你可担得起父亲两个字,这些年,她的身子你可费过一分心思,你的心思在哪,还需我提醒你?我也告诉你,荷儿既已死,这声岳父你不必喊,至于婳婳,当年要不是我接回来及时,怕是要像我荷儿一般早逝......

盛安闻声敛下眼眸,又噤了声。

白郝眼底嘲讽更甚,多少回了,每每提到那对母女,盛安必是会哑口无言,白郝太晓得如何拿住盛安的七寸了。

婳婳她也肯吗?盛安握了握拳头,忽问道。

白郝失去耐心,再懒得在看他一眼,起身要离去: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看着她用药了,你若是无事,便回吧。

盛安眼底深沉,看着白郝的背影道:我想见见婳婳。

白郝脚步未停,只是在门槛处顿了顿微微侧目道:我早与你说过了,见她也可以,可你要先将那对母女赶出府去。婳婳她身子不好,见了脏污,心里该堵了,你作为亲生父亲不心疼她,可我这把老骨头心疼......

盛安垂下眼眸问道:非要做到这样吗?

白郝轻哂一声道:你既舍得将婳婳安住在我这,便莫要摆出一副心疼她的样子,实在虚伪至极,还有,以后白府你也少来,你这父亲,她不要也罢。

说罢便甩袖离去,只留下盛安在原地发怔。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也渐渐暗了,前厅里晕黑一片,点珠端着烛台进来添灯,这才好似惊醒了盛安。

他将桌上的药品敲了敲道:这些补药是稀有物,御医说对她的身子好,你先让刘本瞧瞧,若是有助益,再添在药材里补身。

点珠看了一眼,点头应是。

交代好事,盛安才起身离去,也不知是不是黑夜压弯了他的腰,显得他好似格外佝偻,苍老的很,点珠看着他落寞萧条的背影,低声叹了口气:真是何必呢。

盛安来过这事,白郝并未瞒着她,与她说了一嘴,盛婳闻声只是神色淡淡,微微颔首,便当知晓了。

她这反应,白郝很是满意,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道:可有旁的想问?

盛婳顿了顿道:阿兄那边,祖父记得书封信。

白郝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会安排妥当,你放心。他顿了顿道:这宴席我定在下月中,你看如何?

盛婳敛下眸子,心下虽无奈,却很是乖顺道:全听祖父安排。

白郝眸光闪了闪,忽想起昨日雪下见到的少年,不禁提道:我见一小少年倒是不错,谦逊有礼,家室也不错,或许也不必周折办宴席了......

盛婳抬眸看向白郝,有些惊奇,除却陆衷与陆焉生,还从未见过祖父夸赞过谁呢。

白郝勾了勾唇道:这少年你虽未见过,但他兄长你是日日都见的,陆家二郎,叫陆焉生,你可知道?

盛婳在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幻听,惊的一时间忘记呼吸,待反应以来便止不住的咳嗽,直到心口牵扯的酸疼,似有腥甜,她才渐渐平息。

老首辅被吓得手忙脚乱,忙安抚的拍了怕她的背:怎还是这样咳?点珠,去寻刘本来。

盛婳按住了老首辅的手,喊住了点珠,她有些脱力道:祖父,婳婳想与你商量一事。

还是头一回见盛婳如此慎重其事,老首辅闻声忙道:你尽管提,多难外祖父都必给你办好。

盛婳敛下眸子,长吸了一口气道:宴请的帖子便不要往陆家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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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回府时,便瞧见盛欢等在了门口。

见他回来,盛欢欣喜不已,端着一张乖巧笑颜躬身道:父亲。

盛安只微微颔首,面上不见亲昵,脚步都未顿下,更未瞧见盛欢冻得发红的鼻尖。

盛欢忙喊住了他:父亲,母亲她备了晚膳。

盛安闻声微微皱眉,忽转身看向她道:规矩还没学会?

盛欢忙抿了抿唇改口道:是,是姨娘备好了晚膳。

不必了,我用过了。以后莫在门口等,姑娘家的,成什么样子?盛安撂下这话便转身离去,并顿下脚步看盛欢一眼。 6、帖子

盛欢亦步亦趋的跟在盛安身后,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眼见着到了书房,盛安都未回过头来,管事老李看了眼站在门外的盛欢,喊了声三姑娘,便走了进去。

房门半开,微微烛火钻出了门缝,余光照亮了廊下一角,烛火荧荧,独又添了一分清冷。

盛婳的事,李管事略有耳闻,见主子这幅神情,一眼便知是在首辅府吃了瘪。

盛安摩挲着手中扳指,看向李管事道:你去列个名册,家世,年岁,习性都查清楚。若是有顽劣的,切记单独标记上一册,递到白家。

李管事闻声点了点头应道:是,大人放心,老奴必仔细调查。他顿了顿道:大人今日又没见着二姑娘?

盛安有些颓败,眯了眯眼神叹道:这事怨我。叫她心寒......

老李头想起站在门外的盛欢,轻声咳了一声,提醒道:大人,三姑娘等在门外。

盛安才后知后觉,神色一沉,猛然起身走到屋门处,果不其然便瞧见盛欢恹恹神情,他抿了抿唇问道:何事?

盛欢情绪还未来得收回,一时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盛安皱了皱眉头对老李头道:以后定下规矩,书房谁人都不得擅入。

老李头闻声应是。

盛欢神色有些难堪,眼里挂着泪似这才想到,泛着水花道:今日是姨娘生辰,姨娘要我来请爹爹去流水苑。

盛安想也不想抿唇道:既是生辰,那你便好好陪她,我还有公务未瞧,不得空去陪她。

盛欢眼底的期翼瞬间便暗淡了,而后便瞧见盛安毫不留情的关上了屋门,屋门关上时的嘭响声,回荡在她耳畔,回神时,徒留她一人站在门外,今夜冷风吹拂实在凛冽,冻得她浑身发寒。

回去时,身侧丫鬟见自家姑娘委屈,不禁抱不平道:都是老爷的女儿,二姑娘他事事上心,可却这般待您,实在是偏心眼,姑娘,您莫要伤心,二姑娘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没几日能活......

清云!盛欢眯了眯眼睛厉声呵斥打断,直吓的小丫头愣在原地。

盛欢四下看了一眼道:是还觉得你家姑娘我不够难堪吗,ᴶˢᴳ我再告诫你一回,这话你再敢说,便自请出府,莫再跟在我身边了!

清云闻声忙低头应错,摆了摆手道了声再不敢了。

盛欢抿了抿唇未再与她计较,她驻足看向烛火仍亮的书房,眼底又暗芒闪过忽道:你去问问母亲,是不是有个表亲在宁京,我要是记得没错,我那表哥今年也才十四。

清云眸光一闪点了点头道:是,奴婢这便去办,可是姑娘,李管事亲自挑的人,家世便是第一要紧的,奴婢要是没记错,您那位表兄家室平平,平日里连温饱都困难,怕是......

盛欢挑了挑眉头道:你尽管去问。

清云闻声忙点头应是,走过长廊,清云正要撑伞,却被盛欢拨开,她正疑惑,便见盛欢道:不必了,雪大路难行,身上沾些雪才更能叫人心疼。

清运不解的看向盛欢,盛欢已抬脚迈进了雪天里,漫天雪花纷纷落在她的乌发上,只听风过时她低声道:母亲心软,总要逼一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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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珠一进屋,便瞧见盛婳看着屋外的飘落进来的雪花怔怔的发呆,她忙上前将半开的明窗关上道:杏枝怎不知道关窗,冷着姑娘可怎么好。

盛婳抿了抿唇道:开着吧,我想看看雪化。

前世里她事事小心谨慎,莫说雪了,就是天稍微变凉了,她便要被困在这暖阁里,没吹过风、淋过雨、落过雪,姜汤暖茶苦药日日的灌着,汤婆子一入秋便暖上了,就这样,仍旧没活过及笄,她忽觉得百事无味,亦是百事无畏,总是要去的,早去晚去都是去,她多活一日都是捡来的,既重来过,便是上天怜悯,再不愿像之前那样活了。

她睫毛微微颤动,忽想起了一人,她抬头道:点珠。

点珠搁下手中的活:奴婢在,姑娘吩咐。

今日那位陆二公子若是再登门,直接拦在门外吧。她眉目清凌凌的,说完这话,好似被抽干了力气。

点珠愣了一下,怕弄错又问道:姑娘说的是陆焉生,陆公子?

盛婳眸光闪闪,烛火照不清她面,点珠却觉得自家姑娘今日似带着朦朦胧胧的阴郁。

盛婳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哦......好,奴婢知道了。点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应了一声,虽是满头疑惑,却是贴心的一句未问,只当是自家姑娘不乐意见生人罢了,她莫名觉得可惜,那位公子,确实很是不错。

我累了,熄灯吧。

点珠熄了灯,明窗下却留着一盏微烛,轻纱帐里,盛婳透过烛火看着那方明窗发怔,雪花刚飘进来,便被满屋子的暖意哄化了,很快明窗下便湿漉漉一片了,落下的痕迹好似是新开的梅花,窗台上的红梅更是妍丽了......

这样的天,看着窗台下的雪,她有几分似曾相识,眼前渐渐朦胧,烛火闪烁,耳畔间竟恍惚又传来那人歇斯底里的埋怨。

你莫要拖累我成不成?这话说的既凉薄又刺骨,盛婳却已然习以为常。

她看着帐顶低声叹了口气,她觉得唇干的很,吞咽了下,问他道:今日是不是去军营了?

少年白了她一眼道:托你的福,刚出城门,便被叫回来了。

难怪回的这样早,她歉意道:雪天好看,我只是想去瞧瞧雪。

可这身子就是这样不争气,人刚出屋没多时,便被冻得直咳嗽,一阵冷风拂面,便着了寒气,头重脚轻的要晕厥。

陆焉生闻声募的起身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明知道今日对我有多重要,故意拖着我不让我走,是不是!

盛婳觉得委屈,忽想起了什么,便想起身四顾开始寻摸着找东西。

陆焉生坐在一旁阴沉着一张脸,抱胸就这么看着盛婳折腾,眼里是冷淡的寒意,在他眼里头,盛婳便是个麻烦。

恰此刻点珠送药进来,看了眼袖手旁观的陆焉生,抿了抿唇,将药碗搁下忙上前问道:姑娘要寻摸什么?

盛婳眸光一亮看向点珠:我今日那小香囊......

点珠闻声忙走到妆奁前,打开抽匣拿出了一枚绣荷荷包出来,送到盛婳跟前:姑娘,是不是这个?

盛婳欣喜接过,如获至宝的小心捧着。

她生的好看,碧发垂落更衬的她肌凝似雪,兴奋时眸光闪动,好似星星,小脸上仍挂着病恹恹的虚弱感,这样的她叫人一见便心生软意。

陆焉生眯了眯眼睛,看着盛婳小心翼翼的从香囊中倒出几瓣新开的梅花来,许是在香囊中被淹了太久,花朵萎做一团,皱巴巴几片,就这样躺在掌心,实在显得有些可怜。

陆焉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猛然起身呵道:就为了这几片花?盛婳,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

他长袖一甩,矮杌子旁的汤药被豁的满地,溅到了床榻边,零星激素落在了锦被上,点珠吓了一跳,忙顿下收拾。

盛婳抿了抿唇道:陆大哥说,你冬至要吃窦梅粥......

陆家非宁京人,祖上是江淮人士,窦梅粥算是他们家在冬日独有的习俗,这是陆焉生来白家的第一年,盛婳多少费了些心思的,这东西倒也不难做,只是要当日新开的梅.....

陆焉生闻声一怔,愣愣的看着盛婳。

盛婳面上无半分气恼,只是有些的可惜的看着满地的汤药,将那梅花又放进香囊里看向陆焉生道:可惜了,我这药喝不成,你这粥也耽搁了,今日冬至,你去陆家用吧,待明年,我定叫点珠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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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杏枝刚进门,便听帐内的盛婳道:那梅花枝子拿去扔了吧。

杏枝愣了一瞬问道:姑娘不是喜欢这香味吗?

盛婳揉了揉额头,眼尾发红嗡声道:今日突然不喜欢了。

白府要设宴的事,第二日便传开了,满宁京的世家皆纷纷昂首看着,本还好奇这素来高傲的老首辅怎突然想起要设宴了,盛婳要选未婚夫的事便不知为何悄无声息的传开了。

这事无论真假,想要攀附的人家都觉得是不可错失的机会,能叫白家挑上,便是泼天富贵的好事,看盛安便是个例子,自被白潋荷挑中后,便平步青云犹如天助,不过四年便入中枢直升四品,隶属户部,任正三品侍郎,想也知道,若无白郝扶持,怎可能有这样的机遇。

自也有不屑攀附的,但接到帖子时也都笑盈盈的收下了,人总是爱看戏上前凑热闹的,就是被挑上了倒也不怕,这事要的便是你情我愿,他们不肯,想来首辅的为人,定不会强忍所难。

离着宴席的日子越来越近,宁京中大半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旁的人家都是一副喜事临门的模样,可陆焉生的脸却越发阴沉,让宁去日日的在府门前守着,可总是白等一沉。

到底是没捺住性子让宁去去打听了一二,说是白府的帖子前两日便散尽了,陆焉生知晓时,脸好似冻上了冰碴子,冷的叫人退避三舍。

7、头破(修改)

连下了多日的雪停了,今夜月明空中晴朗,月光笼罩在银白雪地上更添几分凉意,这月夜下真是冷,冻得人直打冷噤。

屋外彻骨冰凉,屋内水深火热,明窗上的孤影尤为落寞,宁去犹豫片刻,长吁了一口气才掀帘进屋。

他人刚进屋,陆焉生便抬眸看向他,见他只耸了耸肩,眉头皱的越发深了:没有?

宁去点了点头道:属下去问了,所有请帖皆分发出去了,并没有遗漏未发的。

陆焉生眼眸晕黑一片,深沉的好似黑夜,像是陷入无尽的迷茫之中,他想了又想,总觉得是盛二生辰宴出的纰漏,前世里,他们因那宴会结缘,许是初见那日她便对自己生了喜爱之心,才会让家丁送来请柬,眼下他们没能见面,她自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他这么个人,可他那日明明在白郝跟前露了脸,明明那日的意思是有意于他,要不然怎会问他年岁?

便是婳婳这一世还没见到他,可白郝也应当记着他才是,到底是哪里出的岔子,他百思不得其解。

离宴席只三日了,她惯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哪有什么办法能见她一面。

烛火忽明忽暗,陆焉生被笼罩在阴影之下,宁去舔了舔唇道:公子,不若去问问大公子?他日日出入首辅府,定会有法子的。

陆焉生几乎抬眸,几乎笃定道:ᴶˢᴳ他不会。

诚然,若不是陆衷品性摆在这,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陆衷为了避免他被选上特地动了手脚,将他剔除在外,可转念一想,前世里那帖子既能递进陆家,可见陆衷并未在此事上使什么绊子。

他态度依旧决然道:莫让兄长为难,我自己有法子。他顿了顿又问道:他,我父亲在作甚?

还能作甚,自是醉生梦死,宁去没敢这么答,想了半晌道:在休憩吧。

陆焉生微微颔首,才算放心:瞒着,莫让兄长为难。

可白家选夫婿这样大的事,如何瞒得住,陆远也不知是在哪知道的消息,第二日一大早便直奔照水院。

父亲。陆焉生躬身请安,而后乖觉的站在一旁。

陆远眸光里的光华几乎掩盖不住,他兴奋问道:近来可收到过白家的帖子?

陆焉生一怔,却是不语。

陆远又看向一旁宁去,宁去看了眼自家公子才答道:回老爷的话,公子近来并未收到什么帖子。

陆远闻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与王管家对视一眼又问道:当真没有?

陆焉生垂首问道:父亲一早便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陆远猛地一下拍了拍案牍怒叱道:白家这是什么意思,是瞧不上我陆家?竟如此轻贱......连李柏杨那样的五品官都收到了帖子,竟独独不送到给我陆家?

一旁王管事忙安抚道:许是白家直接将帖子交给大公子,大公子惯来事忙,定是忙忘了。

这话一提点,陆远眼底又燃起希望,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你说的有理,去,去把阿衷喊来。

陆焉生上前一步道:与兄长无关

陆远却不听他言语,呵斥道:你懂什么!老王,你快去找!

管事看了眼天色道:老爷,您怎忘了,这时候大公子早出发去了白家学读去了。

陆远闻声眉头深深皱起,此刻他已没了耐心,转头便道:你去,说府中出了急事,让他速速回来。

王管事见陆远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顿了顿没再劝,转身便去寻人。

陆焉生垂下眼眸,手不禁握了握,陆远看了眼才道:为父替你寻个好靠山,你可要把握住.....

陆焉生佯装不知,却循循善诱劝诫:焉生自由造化,不必父亲操持。

陆远抿唇,伸手拍了拍陆焉生的后背道:什么话,你只管听为父的话,为父必会给你做好安排。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衷便匆匆奔来,不知前去送信的人是如何说的,只见他衣角破败了一处,上头还沾染着泥泞,应当是匆忙之下摔了一跤。

明明是数九冬日,他额头上还挂着一层薄汗,只见他目光仔细的在陆焉生身上打量了下,见他安稳如常,才轻松了口气,躬身问道:府里出了什么事?

自陆衷秋闱试后,陆远在陆衷跟前总是气弱几分,他干咳了一声强立做派道:我问你,白府托你递的帖子,你怎不知知会为父一声,也不知告诉你二弟,这宴席眼下就快到了,他还未做准备草草上门岂不失礼,你这是叫旁人看陆府笑话不成?

陆衷眉头一拧问道:什么帖子?

一旁的王管事忙提醒道:大公子,是白家宴请的帖子。

陆衷几乎是一瞬便了然陆远的意思,神情募的一冷,抿着唇看向陆远道:陆家不在宴请之列,自然没有什么请帖。

陆远闻声坐不住了,猛地起身道: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陆家在宁京只算末流家室,父亲凭甚以为白家会递帖子来?他毫不手软的将陆远自以为是的虚荣心撕碎,眼底里似盛满了讥讽与可笑。

你放肆!陆远顺手便拿起桌上的茶盏,想也不想便朝着陆衷咂去。

他是武将出身,脾气惯来暴戾,即便这些年受尽白眼与奚落,也未曾改过分毫。

他这举措让众人皆是一惊,陆衷很快便要春闱,此刻若是砸伤了脑子可如何是好,陆衷却是未闪躲,直挺挺的站着,闭上了眼睛。

唔只听一声痛忽,下一刻,瓷盏便摔落在地。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陆衷一抬眼,便瞧见陆焉生额头破了口,伤口处狰狞一片,鲜血划过眼皮,顺着鼻梁而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是朵朵妍极了的红梅。

焉生!陆衷惊呼一声,捂住他伤口的手颤抖不止。

陆焉生的眼眸里阴沉一片,是他低估了陆远的暴戾,他确实没想到,陆远竟会动手。

陆远亦是愣在了原地,直到一旁的王管事一声惊呼,才将他惊醒,忙指着王管事道:快,快传府医,可别毁了他这张脸!

即便到此刻,他都未放下想让陆焉生入赘白家的心思,兄弟二人闻声,眼眸都是一凉。

陆焉生捂着伤口看向陆衷,低声道:大哥,这事与你无关,我不想将你牵扯其中,便是进白家,我自己

话音未落,他便直挺挺的晕厥过去。

陆衷闻声一震,垂眸看向陆焉生,唇抿做直线,一言未发。

陆焉生额前的伤口不算小,擦拭掉鲜血后,才见到伤口处的可怖,上头还有些许瓷碎渣,府医小心翼翼的捡取干净,前前后后竟一个时辰,才包扎好。

陆远叮嘱府医务必照料好,可千万莫要留下伤痕,自顾自在那处焦急,陆焉生搪塞了一两句,才将人支了出去。

陆焉生躺在榻上,人迷迷糊糊,陆衷则是摸索掌心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大夫手忙脚乱替他包扎,忽却见陆焉生捂住心口喊疼:疼,好疼

陆衷闻声一惊:哪里疼!

陆焉生人已疼的蜷缩,手一直捂着胸口,陆衷惊愕对着一旁医师道:你快替他瞧瞧!

那医师忙上前想他的手拨开,奈何力气却不如他,陆衷见状也是无法,两人合力将他的衣服拨开。

却不想胸口平整,毫无伤口。

他却仍旧喊疼,额头也有汗珠密密麻麻而下。

怎么回事!陆衷焦急问道。

那医师擦了擦额头汗珠,替他把玩脉象道,而后有些尴尬道:公子除却额前伤口,并无其他没外伤,这,这估摸是陷入梦魇之中。

梦魇

陆衷错愕,宁去闻声却忙上前推搡陆焉生,须臾,见他醒来,眼里有些迷茫。

他醒来后一阵怅然若失,捂着心口久久不能回神,低头见自己光洁胸口,嘴角不禁泛起丝丝苦笑,与她有关的伤口,原早已疼入骨髓

醒了?陆衷抿唇问道,手摆了摆,屋子里的人见状都纷纷推出。

陆焉生颔首,慢条斯理的将衣服穿好。

你想进白家?陆衷居然道。

陆焉生穿衣服的手一顿,并未掩瞒点头应道:是。

陆衷抱拳站在床榻边,眯了眯眼睛道:陆焉生,你糊涂!

陆衷的心思惯来深,白郝常夸赞他有九曲玲珑心,能想人所想,明人所明,凡事计较,在他眼底都藏不住,方才陆焉生一句话,再联想他近来言行,便猜到了大概。

可是他不明白,明明陆焉生没见过阿婳,怎会平白生出这样的心思。

陆焉生敛眸道:大哥,此刻我最是清醒。

陆衷抿唇,看着明窗下的落下问道:你可想明白了,若是进了白家,意味着什么....

陆焉生斩金截铁道:知道。

陆衷看向陆焉生的眼神里划过失望,未发一言,气氛似有千斤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起来,陆焉生只看着陆衷,神色坚定。

许久后陆衷叹了口气,走到窗台下将半开的明窗关上,转身离去时顿了顿脚步:你高看我了,是我也未必能拿到帖子,但你想,我便竭力为你争取,只望你日后莫要后悔......

陆焉生闻声一怔,原兄长以为今日局面,是他布局

陆焉生眼尾下压,未语。

陆衷垂下头理了理长衫,原本泥泞的衣角此刻已被烘干,上头的斑驳痕迹却未少半分,他道:后日你若得空,可去甘宁寺送香,你所盼之事许会成真。

送香?好端端送什么香?陆焉生不明所以,本想再问他为甚,陆衷却已甩袖离去,只徒留陆焉生在原地发怔。

他忽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闪了闪,忙喊了声宁去!

宁去推门而入,应道:小的在。

陆焉生嘴角微微勾起,眼底的兴奋几乎掩不住:安排下,后日去甘宁寺进香!

宁去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声:公子是要去甘宁寺?

陆焉生挑了挑眉头:没听明白?

宁去忙不迭应道:明白,明白!小的这便去安排!

陆衷闻声抿唇,将要离去时,顿了顿脚步看向他:我记着你从小到大,心口都从未受过伤,当真是做梦?

他那模样分明是感同身受,怎瞧也不像是假的。

陆焉生ᴶˢᴳ垂首低语:受过伤的,不过不是现在。

那是何时?

陆焉生闻声却是眉眼弯弯,语焉不详道:不会有了,今生不会再受伤了。

等进入白家,定寸步不离守着她,她万不会在涉入陷阱之中,想起前世那次,他不禁冷汗直冒,若自己不在当场,他简直不敢想

今生他非要揪出那人不可。

转眼便又是一日,是夜,点珠手捧着一摞册子喜盈盈的递到盛婳跟前道:姑娘,老大人让您好好挑挑,这些人的品家室都是一等一好的。

盛婳默然接过那花名册,她实在无甚兴趣,只粗粗略了一眼,这上头姓名几乎与前世无异,她泛泛翻了翻,全当是交差罢了,只是余光忽瞧见了一人姓名,她好似有几分印象,拨弄的手募的一顿,又翻找回去,待寻到那人,她眸光便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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