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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珠陆慎督公吉祥全文阅读

时间:2021-09-25 21:12:34    作者:米晚烟    来源:ZH

小说简介:已完结短篇小说《督公吉祥》,是作者“米晚烟”的巅峰佳作,讲述了李元珠陆慎虐心动人的爱情故事。 宣懿三年秋,朝中贪官污吏宣懿三年秋,朝中贪官污吏猖獗肆虐。自北晋初立,贪污之行屡禁不绝,虽有始祖设土地祠以示威慑,却难阻...

李元珠陆慎督公吉祥全文阅读

李元珠陆慎《督公吉祥》文章节选

第1章 宣懿三年秋,朝中贪官污吏

宣懿三年秋,朝中贪官污吏猖獗肆虐。自北晋初立,贪污之行屡禁不绝,虽有始祖设土地祠以示威慑,却难阻贪贼之欲壑。今晋文帝为治贪污,特设东缉事厂,用以巡查缉捕不法官吏,并亲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吉祥为东厂提督。

东厂初立,正朝中廉洁风气颇有奇效。

可不过月余,王吉祥便在民间大兴土木,建立生祠。厂卫勾结甚多,冤狱肆起,残害官吏更是不足为奇。东厂番子也常为一己私欲,走街串巷罗织罪名,诬赖良民。更有勒索钱财,暴虐百姓者,民间皆是苦不堪言。

便有人言,逻卒四出,天下骚然(注1)。至此晋朝上下,人心惶惶。

俗话说天凉好个秋,现下九月,正是乡野村户摘秋的好时节。山上山下的野桂花开的正盛,近看细瞧,都是满枝杈金灿灿的穗子。

而坐落于此处的十里村更是不负其名,一到九月,便是真正的十里金黄,十里飘香。

若是旁镇的游人见上,也许只会夸上一句好看,可对于十里村的人而言。这漫山遍野的桂花可是各家各户都惦记的好东西。

妇人们择一把桂花在自家的院落里用簸箕摊开晾干,转头就能做出小袋小袋的桂花熏。村户里的姑娘、妇人没钱买香料胭脂的,都会都会用上自制的桂花熏,佩戴在腰间,那香味也丝毫不比城里的时新香粉逊色。

于孩童稚子而言,快乐也就简单的多了。这满树的桂花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上好的吃食。

孩子们结伴而行,摘他个三把五把揣在怀里,回去让自家娘亲磨粉再裹上新酿好的蜂蜜蒸一蒸,就是极好的点心。而这门点心叫桂花酿,是十里村孩子最喜欢的小零嘴儿,也是阿珠的最爱的糖点心。

李元珠今年刚及笄,下头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妹妹,李宝珍。平日里妹妹吃剩下的桂花酿,她也能尝上几口,那股甜滋滋的香蜜味儿可以说是阿珠十五年来尝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望着满兜子的桂花,阿珠用手压了压,又踮着脚朝树上撸了两把桂花下来,乖乖地又揣进了大兜袋里。

阿珠,你摘那么多桂花有什么用啊,你娘做的桂花酿你又吃不上。翠荷瞟了眼少女背上鼓囊囊的大兜袋,随口问了一声。

翠荷一向说话一向直来直去,知道阿珠的娘是个偏心眼儿,平日里没少替阿珠埋怨。

阿珠不在意地摇摇头,又伸手摘了一把桂花下来,眉眼弯弯地望向翠荷,嗓音脆生生的:剩下的桂花可以做香粉啊,到时候拿到城里卖,还能得些余钱呢。

小姑娘生得白嫩娇憨,两只圆润的杏眼黑得像六七月的菩提子,一眼就能望到底,就算是一袭粗布裹身,依旧是遮不住的水灵。

漂亮是漂亮,就是傻了点。

翠荷闻言点点头,目光落在阿珠身上那洗得泛白,且还缝着不少补丁的衣裙上,冷不丁道:确实,你也该给自己换身行头了。说罢还指了指阿珠那带着补丁的袖口,嫌弃道,瞧瞧你那偏心眼的娘,就知道给你穿李宝珍剩下的,你看你这衣服都旧成啥样了。

翠荷的话带着些许忿忿不平,但阿珠却没太多愤懑,毕竟这么多年过下来,她早就习惯了娘亲待她与妹妹的不同了。

哎呀,摘得都差不多了,翠荷!我们快回去吧。阿珠又背上了兜袋,眉眼弯弯地朝翠荷喊。

翠荷见阿珠一脸懵懂无畏的憨样,只能无奈地撇撇嘴。

待二人走回村口,却见一群官兵模样的人正往村子里的方向去。

那、那都是官家人吗?翠荷指着前方结巴道。

官家人这三个字阿珠只从爹娘以及村里长辈的口中听说过,时常伴随这几个字的还有老人们的恐慌而又无奈的神情。

他们往我们村里走作甚?阿珠眼中浮现一丝困惑,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翠荷神色紧张地推了推小姑娘,低声催促道:阿珠,我们还是快回家吧,我有些害怕。

翠荷一望见那些腰间佩刀的似是官兵模样的人,心里就怵得慌,当下就慌里慌张地拉着阿珠头也不回地往村子里跑了。

待阿珠回到自家院子里后,意外地听到了自家爹娘爽朗的笑声。

呦,阿珠回来啦。那向来瞧自己不太顺眼的二婶,这会子见到阿珠竟是一脸笑意盈盈,随后便扭着那丰满的身子朝阿珠走了过来,一边还热情地招着手。

快跟我进屋,大家都侯着你呢。二婶今日出奇地穿上了那件她往日里都不舍得拿出来的绯色裙裳,面上竟也敷粉涂了艳红的胭脂。

阿珠受宠若惊地抱紧了怀里的那袋桂花,不知有什么稀客,好奇地跟着二婶进了屋。

一进屋才发现屋里竟已经坐满了人,爹娘拘谨地站在了一旁,面上还带着巴结讨好的笑容。

一穿着富贵体面的老妇人坐在桌旁,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保养得当的精致面容神色有几分不耐,

嬷嬷,这就是俺的大女儿,您瞧瞧。李氏见阿珠进屋,连忙将她一把拽到了那妇人跟前,阿珠一个踉跄,怀里的桂花差点撒了一地。阿珠赶紧捂住袋口,

老妇人懒懒抬眼,目光轻飘飘了落在面前的小姑娘身上。只一眼,方才还不耐的神情顿时散去,眼中浮现几丝中意。

阿珠,阿珠,倒是人如其名,白净小脸宛若珍珠明润。

乌发雪肤,是个清秀的小美人,只是身板尚幼,年纪似乎小的很。

阿珠望着老妇人,乌润的眼里倒是一点儿也不胆怯。

你大女儿倒是长得不像你夫妻二人。

李氏闻言面色颇为窘迫,扯谎道:这丫头会长,尽挑稀罕的长了。

其实哪里是阿珠会长呢,只因阿珠不是这夫妇二人亲生骨肉罢了。李氏夫妇二人皆是相貌平平,皮肤还黝黑的很,生出的亲女儿宝珍也是如出一辙的普通。唯有这养女阿珠,日复一日出落地水灵。平日里粗活重活干的最多,可那张小脸却还是白得和那冬日的雪一样,娇憨可人的很,一双水润杏眼更是和李氏那刻薄的细长吊梢眼不同,眉眼之间尽是乖巧天真。

老妇人点头哂笑:样貌确实不错,只是这年纪是不是小了点。

李氏见老妇人蹙眉,立即喊道:不小啦,不小啦,这丫头今年刚及笄,是个大姑娘了!说着,便又伸手使劲儿推搡了一把阿珠,讨好道,年纪刚好,虽然瘦弱了些,但干活的本事可是有的!

是啊是啊,阿珠干活勤快着呢!二婶也在尖着嗓子一旁帮腔。

那嬷嬷只略略扫了一眼阿珠那带着厚茧的小手,就知这孩子定是个在家主干活的主。方才她也看了这家的小女儿,相貌虽是黝黑鄙陋了些,那手倒是一点粗活也没做过的,细腻的很。

那这孩子我便收下了,你今儿便替她准备着行李,明日自会有人领她进府。说罢那老妇人便起身,身旁的侍从连忙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这是定金。

李氏夫妇顿时便眼冒精光,恨不得上前摸一把那锭银子,不过口头上还在殷切恭维着:哎,嬷嬷您慢走!几人忙迎了上去,一直待那老妇人走远后,李氏才连忙关上了门。

比起欣喜若狂的李氏夫妇,阿珠依旧是那副呆若木鸡状。

阿珠呦,你以后可有的享福了呦!二婶上前笑嘻嘻的,面上不见恭贺,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

娘,为什么她能去,我就不能去!一旁的宝珍气不过地喊了一声,看向阿珠的眼神全然都是嫉妒了。

宝珍,你先回屋去,我有些事情要同阿珠说。李氏瞪了宝珍一眼,随后又看向阿珠:你跟我过来。

阿珠听话地跟着李氏进了里屋。见没好戏看了,二婶没趣地撇了撇嘴。

进了屋子,李氏坐在炕上,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一边上下打量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

阿珠,

你今年及笄,算个大姑娘了。李氏吐出了口中的茶末子,皮笑肉不笑。

阿珠乖乖地点了点头。

照理说也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还没等李氏说完,阿珠便急匆匆地打断了她的话。

阿娘,我不想嫁人!阿珠着急道。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李氏白了阿珠一眼,随后又刻薄道:你算是走大运了,如今这等好差事落在你头上,日后不说是锦衣玉食,那也算衣食无忧了!

什么差事?阿珠不解道。

别这么多废话,反正是个好差事,明儿你就知道了!李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回屋收拾行李去,明早可得去京都了。

阿珠的脑子从不允许她想太多,若是旁人遇到这事,定要追着问着,必然是要寻根问底的,可阿珠不会,她一听到李氏口中衣食无忧四个字,便放心且安然地回屋收拾她那几件换洗的衣裳去了。

不过京都这两个只存在于说书人嘴里的字眼有朝一日也会出现在自家娘口中,阿珠倒是有种不真切的虚幻感,而这种虚幻感直到她翌日上了赴京的马车后,才变得有几分真实可信起来。

马车上也有三个年纪同她相仿的姑娘,不过没有阿珠料想中的欢声笑语,大家竟都在暗自抹着泪。

第2章 阿珠不知道她们在哭什么,

阿珠不知道她们在哭什么,不过见大家都在哭,还以为是甚么了不得的规矩,她也跟着一起掩面干嚎起来。

小姑娘身子纤弱,哭声倒是响亮的很。

旁的姑娘都是默默垂泪,嘤嘤啜泣,唯有她扯着一把嗓子嚎。

见她哭得实在惨烈,一旁的蓝衣姑娘终于停下了抹泪的手,疑心问她。

妹妹有什么伤心事,竟哭得如此悲痛。另外两位姑娘也将目光转向了阿珠,皆是好奇地止住了泪。

阿珠干嚎了几声,反手用袖子抹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抽噎道:我想起我昨夜从厨房偷来的几个包子忘带了,好不容易拿到的,猪肉馅儿的呢!

蓝衣姑娘:默默收回了目光。

旁的姑娘更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

那你们又在哭什么啊?阿珠见别人对她的包子没兴趣,便睁着那双圆润杏眼回问道。

那蓝衣姑娘听罢又开始梨花带雨地啜泣起来:我如今都要进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了,自然要哭。

不见天日?阿珠困惑地皱着眉头。

我们可都是要进东厂了,难道你不害怕吗?另一位姑娘见阿珠确实不是伤心状,好奇问道。

害怕?为什么要怕?我阿娘可说这是好差事啊,我能衣食无忧的。阿珠睁着乌溜的圆眼,一脸怡然。

衣食无忧?角落里一位一直未开口的女子在听到阿珠这话后顿时惊呼起来,你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就不错了!她正还欲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被车外的马夫的骂骂咧咧声给打断。

你们这群丫头哭哭啼啼作甚?闹哄哄的,半点规矩都没有!待明儿进了东厂,再是这等没规矩地吵嚷,小心被人拔了舌头!

经此一喝,车内几人顿时噤若寒蝉,纵然阿珠再好奇,也没人在搭她的话了。

马车约莫行了一天,路上阿珠吃了一个自个儿私藏在包袱里的馒头。馒头搁了多日,都已经硬得发僵了,不过阿珠倒是啃得香。到了后半段路程,她吃饱了又乏了,便半昏半醒地睡着了,过了许久,直到被人推搡了一把,阿珠才悠悠转醒。

快下车!一个个地低头往前走,不许四处张望!

耳边传来一声厉喝,阿珠连忙背着包袱跟着车内的几个姑娘匆匆下了车。

期间不知道是谁推了阿珠一把,她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快点走!耳边又传来一道暴喝,阿珠听到连忙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她看不清带路的人的模样,只是瞧见那双黑靴,倒是有点像前几日与翠荷在村头见的官家人所穿的鞋子。

走过的路皆由上好的玉色大理石铺成,雕梁画栋皆不是寻常人家可比。只是一路戒备森严,不少官兵模样的人守在各个门前。

终于到了一内院,原先带路的人便让她们在此侯着,然后便先行离开了。阿珠这才敢偷偷抬头打量了四周几眼。

人都来齐了是吧。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珠偷偷一瞥,发现竟是那日来自己家的老妇人。

都抬起头来让方嬷嬷看看。一个尖利的嗓音破空传来,听起来还有些古怪。

阿珠好奇地寻声瞟了一眼,发现竟是个面上敷着白’粉的男人,再想仔细看几眼时,突然被那古怪男子折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你好大胆子!那男子扯着嗓子大喊,活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尖叫的公鸡。

阿珠吓得颤了颤,连忙低下了脑袋。

不过那男子显然没有罢休,立刻朝阿珠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抬起头来,让杂家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蹄子!

阿珠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然后颤颤巍巍地抬起了眼。

眼前的男子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唇上甚至还抹了一点嫣红的口脂,此刻他用那双细而短的吊梢眼阴狠地瞪着阿珠,脸上的白’粉都肉眼可见地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竟然还有一股子脂粉的呛味,阿珠突然鼻尖发痒。

啊嚏!阿珠控制不住地朝对面的男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敷粉男子顿时面色铁青,怒不可解地大喝起来:你这个没规矩的贱蹄子!合该让杂家给你长长规矩!说着便一巴掌落了下来。

阿珠眼疾手快地举起包袱挡了回去,男子落下的手掌无意外地狠狠劈在了小姑娘的包裹上。

哎呦哎呦!男子岁缩回手痛呼,随后指着少女的包袱跳脚,你包袱里藏着什么凶器,竟想暗害杂家,好大的胆子!

阿珠也没想到,自己的包裹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于是为了自己的清白,阿珠立刻将包袱打了开来。

我我没带凶器啊,不信你自己看!

白花花的四个发僵大馒头,显然就是方才男子口中所指的凶器。

你你男子望着馒头气得发抖,还想骂些什么,便被一旁的方嬷嬷给出声打断了。

好了,曹公公,和个刚进宫的小丫头计较什么。

方嬷嬷,这丫头不懂规矩,杂家理应教训她!那名唤作良喜的男子恶狠狠地瞪着阿珠,语气带着恨。

行了,行了,待我安排了事,规矩再教也不迟。方嬷嬷开口道,继而将目光转向了面前站成一排的少女。

既然已经进了宫,就别总想回自个儿的家。说罢方嬷嬷便抖了抖自己手上的那一沓纸,撇了撇眼,这是你们的卖身契,你们爹娘亲自画的押,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二十年的期限,一天若是不满,你们都是出不了这宫里的。

一听到二十年,当下就有人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恰逢少女正怀羞的年纪,结果大好的青春韶华就这么被一锭银子让不靠谱的爹娘给卖了,而今后二十年的光阴都得付诸在这不见天日的腌臜地里,任谁遇上了都得落泪。

哭什么哭?有甚么好哭的?!能被选进东厂做奴才,那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方嬷嬷扬声。

至此往后,断了你们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若是存了什么歪心思,可别怪嬷嬷我不留情面。

一众少女听了方嬷嬷这话,顿时止住了啜泣,不敢再哭。而后,方嬷嬷又交待了一些宫中规矩,便将众人安排妥当。

起初,方嬷嬷觉得阿珠生得娇憨讨喜,只给她安排了后厨烧水的轻松活计。可那曹良喜记仇,暗自给阿珠换个个劈柴的苦活。

阿珠无所谓,毕竟她天生力气就大。更何况这劈柴挑水的活她在家里也没少干,也不嫌多一回少一回了。在后厨悠哉过了一个月,小姑娘非但没被苦到,那是张小圆脸反而更圆润了几分,说到底这后厨的伙食属实不错。每日早上,阿珠能有两个青菜馅儿的大包子配一碗白粥,晌午和晚间也能有一菜一汤。再加上月底拿到的月例钱,她的小日子倒是能过得有滋有味,至少比在家里的时光过得舒心不少。

可舒心的日子还没过多久,这糟心的日子便来了。

这日阿珠劈完了柴,正坐在后厨的门槛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便见到混堂司的竹磬儿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手中的捣锤也是漫不经心地锤着衣裳。

混堂司主要掌宫内沐浴事务,而其中的宫女则负责浣衣。

后厨离混堂司不过隔着一条道,阿珠时常能看到和她年纪相仿的婢女勤快地捣衣。因着阿珠力气大,便时常帮衬着她们提了几桶水,而她们也愿意礼尚往来帮阿珠洗几件衣裳,因此阿珠与她们的关系倒是颇为融洽的。而在这其中,因为竹磬儿与她同住一房,所以阿珠与竹磬儿最为交好了。这会子见她面色不好,阿珠便寻思着上前关切几句。

竹磬儿!阿珠从晾着的衣裳后面突然探出小脑袋,古灵精怪的模样吓了竹磬儿一跳。

哎呦!竹磬儿被吓得惊呼了一声,发现是阿珠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阿珠,你可吓死我了。竹磬儿埋怨,伸手气恼地掐了一把小姑娘的脸蛋儿。

阿珠揉脸,望着竹磬儿微白的面色,疑惑道:竹磬儿你怎么回事啊!丢魂了啊?

竹磬儿闻言脸色更白了,结巴道:我我没事。

没事?你脸色都差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呢!阿珠直接抢过竹磬儿手中的捣衣锤,帮忙捣起衣裳来,你快去一边歇着,我来帮你捣!

竹磬儿见状拼命摇头:不不行,待会儿让良喜公公看见,他又得找你麻烦了!

竹磬儿说得没错,这个曹良喜向来记仇,就因为上次那事,他这一个月可没少找阿珠麻烦。还好阿珠天生力气大,干活利索得很,这才没落得什么把柄让他握着。不过作为东厂的内务公公,若是存心去纠一个劈柴丫头的错处,那还是十分容易的。

没事的,我就帮你一会儿,他不会发现的!阿珠说着又看了看竹磬儿泛白的面色,竹磬儿,你是不是昨夜守夜冻着了啊?

她们这些侍女每日都要守夜,阿珠也守过,差不多一个月会轮上个两次,昨夜轮到的就是竹磬儿。

竹磬儿一听到守夜两个字面色更白了,忽然想到过两天也要轮到阿珠守夜了,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犹豫与挣扎。

阿珠,我有话和你说。

你想说啥就说啥呗。阿珠不以为意。

竹磬儿仔细看了看四周,见大伙都是在各忙各的,无人在意她们之后,便旋即侧身对阿珠低声耳语了几句。

可竹磬儿话音未落,那边的曹良喜就和个阴鬼似地突然冒了出来。

第3章 哎呀,李元珠你好大的胆

哎呀,李元珠你好大的胆子!不好好劈柴,跑混堂司来作甚?!一道尖利的嗓音传了过来,

曹良喜蹲了阿珠一个月,这下子可总让被他逮到把柄,当下就从后面提溜起阿珠的衣领,恶狠狠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老实,不好好干活,还敢在这讲小话!可算让杂家给逮到了,你给我去厨房打满十缸水来,别一天天地就想着偷懒!

说着曹良喜便一把将阿珠给提溜走了,临走前还瞪了竹磬儿一眼。

还有你,不该说的话就别说!仔细你的舌头!

竹磬儿吓得噤声,连忙低头规规矩矩地捣起衣裳来。

阿珠被赶回了后厨,还被曹良喜给罚去了晚膳。

你给我好生在后厨待着,柴劈完了就打水,别闲得个跟个主子似的!今天的饭你可别吃了!一天天的只长肉不长脑子!

我会派人来检查水缸,给我安分点!曹良喜伸着手指头狠狠戳着小姑娘的额头,气势汹汹的模样唬人得很。

阿珠理亏在先,只得毕恭毕敬地听训了,知道不能得罪曹良喜,便公公长公公短好言好语地讨好着,曹良喜这才冷哼着走了。

望着曹良喜的肥硕的背影,阿珠拎着拳头虚空打了好几拳才解了气。

不知道谁天天长肉呢!还有脸说我!整个东厂就属你肉最多了!阿珠嘀咕道,一想到被罚了晚膳顿时有些气不过,恨不得对着曹良喜的那身肥肉一顿猛捶才解气。

打完十缸水已是夜间亥时,累瘫了的阿珠坐在门槛上,望着悬在漆黑夜空里的金色勾月,觉得活像块被咬了一大口的桂花月饼。

说到桂花酥饼,今天隔壁南膳房里似乎还剩了不少。

阿珠顿时起了歹念。

南膳房是啥地方,本是准备皇帝御膳的地方,后来随着宦官得势,现如今竟成了厂督的小灶。就在后厨隔壁。平日里她待在负责宫女侍监膳食的小厨房劈柴,也只能闻到点菜香,想见都见不到的。现下夜里无人,她若是去拿点,估计也不会有旁人知晓。

想到这里,阿珠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瞅了一眼四周无人后,便蹑手蹑脚地进了。

不愧是厂督的小灶,那食材丰富的简直不是小厨房能比的。烧鸡、烤鹅样样俱全,这样一看,她们这些小奴婢平日里吃的简直就是猪食。

虽然她很想拽下一只肥嫩的鸡腿来,但还是怕被曹良喜给发现,只得放弃了,从食盒里拿了几块桂花酥饼便算完事。

用手帕包着桂花酥饼藏在袖口里捂着,阿珠偷偷摸摸地从小厨房溜了出来。

趁着月光,因着阿珠想寻个僻静的地方去填饱肚子,便想到了混堂司旁的平溪湖,那里寂静,一到夜里都没什么人来。

不过今夜阿珠刚到平溪湖,竟见湖畔处竟隐隐约约有着一白影。

白色影子似是坐在湖畔一动不动,瞧着渗人得很。

阿珠吓了一跳,想起了村子里老人曾说的白伥鬼,脊背和后脖上顿时起了一层寒意。这种白伥鬼多半是溺死的,它们时常在湖边河畔出现,就是为了找个替死鬼,好让自己投胎去。寻常人若是遇到这种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装作看不见的好,不然被其盯上,缠上身来,那可就不是甚么好事了。

阿珠捏了捏手里的桂花饼,慌里慌张地便逃了。待跑回卧房,包在帕子里的桂花酥饼都被她紧张地给捏得稀碎了。

阿珠,你怎么才回来啊?睡在榻上的竹磬儿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榻点了一根蜡烛,霎时屋内亮了一角昏黄,阿珠心中的慌张也稍稍缓解了些许。

拴上门后,阿珠结结巴巴:我、我好像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说着阿珠便将方才在湖边所见的白影说给了竹磬儿听,竹磬儿听罢果然也白了脸。

是他,肯定是他竹磬儿喃喃,失魂落魄地坐回了榻上。

他?他是谁?阿珠疑惑,放下了手中的桂花饼坐到了绿竹对面,竹磬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你这一天都古古怪怪的。还有,今儿在混堂司你的话还没同我说完呢。想到被曹良喜打断了的话,阿珠心中疑虑更深了。

竹磬儿抬头,满目皆是愁云惨淡,叹了一口气后,便去仔细检查了一番门窗是否栓得牢实,门外是否有人偷听之杂物。在确保一切无误后,竹磬儿这才坐回了榻上,眼中含泪地看向阿珠。

阿珠,小冬子他死了。竹磬儿哽咽,嘴唇发着颤。

什么?阿珠惊了,小冬子他不是才回的老家吗?

小冬子是内承运库的宦官,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年纪,生得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平日里遇上她们也常爱玩笑几句。与东厂里那些见风使舵、阴阳怪气的宦官比,小冬子可要亲切和善的多。今日听闻内承运库其他宦官说小冬子回老家了,虽觉得古怪,倒也没多问。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呢?阿珠不可置信地摇头,小冬子昨天还遇上还同她打招呼来着,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竹磬儿神色复杂:昨夜我守夜,听见厂督的寝房里传了一夜的哭叫声,今儿一早就有人抬了人出来,我远远了地瞧上了一眼,那人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可脸还分明,那模样就像、就像是小冬子。

我怕是我自己看花了眼,瞧错了,便去内承运库去找小冬子确认,谁知那内承运库的公公却只说小冬子回老家了,旁的也一句问不出来了说到这里竹磬儿红了眼眶,激动地哽咽道,阿珠,我还听说厂督平日里最爱折磨那些相貌清秀的侍监和婢女,早几年就有了,小冬子他不是第一个这样死的!竹磬儿拽着阿珠的衣袖,泛白的指尖不可控制地发着抖。

阿珠也被吓到了,她才入东厂一个月,此前虽听闻东厂之内诸多恶习,但也从未亲眼见到过。如今这种可怕之事竟是发生在自己所熟识之人身上,心中不禁觉得寒颤起来。

手心的桂花饼被冷汗浸湿,已然不能再吃。想到了方才湖畔的白影,阿珠更是多了几分心惊。可想到更慌张的竹磬儿,阿珠还是静下心来安慰。

竹磬儿,没事的,兴许是你真的看错了,小冬子可能真回老家了呢。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尤其是曹良喜面前,一句不要多问。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务必不再提起就是。阿珠虽不知东厂的水到底多深,但也知道这种事情该闭嘴还是得闭嘴,否则倒霉的便是自己。更何况曹良喜今日在浣衣房的所说的话估计就是在敲打竹磬儿呢。

竹磬儿抽噎:可若真是小冬子呢?他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下次又会轮到谁呢?阿珠,我们得逃出去,不能再待下去了!

竹磬儿,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被人察觉,倒霉的只会是我们自己。阿珠定定地望着竹磬儿,澄澈的眼底尽是认真。

竹磬儿还想说些什么,忽听外面传来查夜公公的咒骂声。

大半夜不睡觉,嘀嘀咕咕什么呢?!烛火都给我灭了,多烧了一截就从你们工钱里扣!

睡了,睡了,这就睡!阿珠连忙应声,飞快地吹灭了蜡烛,竹磬儿也慌张地躺回了榻上。

将包着桂花酥饼的帕子放在了桌上后,阿珠便擦了擦手,脱鞋后,合衣卧下了。

一夜难安寝。

翌日一早,竹磬儿便恢复如常,似是察觉到自己昨夜言行的不妥,她倒是没再同阿珠提起过那事。阿珠自然也不想再多妄议,与竹磬儿分完了桂花酥饼后,就去了后厨。

去了后厨才知道,昨夜有人投湖了。据传言,是有小侍监不堪受王吉祥欺辱才投的湖。阿珠知道后,顿时心惊肉跳。想到昨夜见到的白影,肯定就是那投湖的小宦官了。若是她当时及时规劝,兴许还能救回一条人命来,阿珠不禁有些自责。

而今日轮到阿珠守夜,曹良喜耳提面命地吩咐她不许偷懒,不许多事。阿珠通通应了,不过心里还为昨夜那个白影惴惴不安。

听闻今夜那肥头大耳的厂督又来东厂歇寝,想起了竹磬儿的话,阿珠便留了几个心眼。约莫到了定昏,果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带了个面貌清秀的小侍监进了屋去。随后便听到了厂督那油腻不堪入耳的淫’笑声,阿珠吓得打了个冷颤。

守到了后半夜,有人来换阿珠,阿珠可算解脱,溜得比兔子还快。

一路心惊肉跳得很,待路过平溪湖,竟又遇见了一个白色人影。

这次阿珠离得颇近,定睛一看。已是深秋的夜里,那人似乎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单薄寝衣。站在湖畔,身姿颀长瘦削,鸦色的青丝散乱地披着,长至腰间,瞧着诡异得很。

不过确实不像是鬼,倒好似一个人。

联想到昨夜那个投湖的人,阿珠以为又是哪个被厂督欺侮后想不开一心求死的小宦官,连忙提着裙角小跑冲上去劝阻道:小公公,千万三思啊!喊着便去拽那人的衣袖。

那人似乎被惊到,转头看向了少女。

阿珠瞬时呆住了,好一张惊艳的脸。

他的肤色极白,精致的鼻尖上生了一颗小小的红痣,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这颗红痣倒是平添了几分艳丽。

红唇,白肤,眼底却是黑漆漆的,宛若一潭死水。

你是何人?男子的嗓音冰凉,在夜色里更让人脊背发寒。而那双上挑的黑瞳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女,更是莫名渗人得紧。

第4章 阿珠还从未见过这么冷的眼

阿珠还从未见过这么冷的眼睛,一时之间竟被吓住了,刚刚才想好的说辞瞬间便被涌上来的恐惧给压灭了。

不过终究还是救人的意愿大过了内心的惊惧,阿珠磕磕巴巴道:这这位公公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说着阿珠便壮着胆子去拉男子的衣袖,这、这湖水可冰了,你掉下去会冻唔!!

阿珠白嫩的小脸瞬间涨红。

脖子被突如其来的大掌牢牢箍住,一阵窒息感袭来。

小姑娘的脖子脆弱而又细嫩,似乎轻轻一折便能折断。

男子逐渐收力,指节阴凉冰冷,秀美的面庞阴鸷。

我问,你是谁。男子一字一句顿声,殷红的唇瓣嗜血。

呜呜呜呜阿珠不停拍着男子的手腕,面色由红涨得青紫,额际上细细的青筋若隐若现。肺部的空气大半都被挤压出来,只能艰难地喘着气。

阿珠觉得自己快被掐死了,求生的本能让她有了流泪的冲动。

少女乌黑杏眼湿润,泛红的眼眶瞬时蓄满了泪珠,水润的眸子里带着惊惧。

男子见状挑眉,松了手中的力道。

阿珠拼命喘着气,喉咙火烧火燎地疼。

说话。男子冷声。

咳咳我、我是小厨房劈柴的宫女,我、我不是坏人!小姑娘睁着泪眼,战战兢兢地回道。

男子闻言敛眸扫了几眼面前的少女,年纪约莫十四五,穿着一件上粉下绿的袄裙,梳着正是宫中侍女常见的双丫髻。两侧乌黑的发髻上缠着几圈红丝带,衬着肥嫩的小圆脸有些娇稚。

黛眉浅浅,一双圆润杏眼此刻可怜兮兮地蓄着泪。

芝麻大的胆子,想来也不敢说谎。

我以为以为你想不开想要投湖,我便上来拉你小姑娘怯生生地解释着,生怕面前这男子一个不高兴真把自己掐死了。

你想多了。男子嗓音凉浸浸的,不似方才的阴冷,但也听不出喜怒。

阿珠望了望依旧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还以为面前这人是因为被人发现自己与厂督的腌臜事,恼羞成怒要灭口。

便颤颤巍巍道:我、我知道你伤心,遇到这种事哪个人不伤心呢,可人的性命只有一条啊,生活里还有那么多开心的事,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人舍弃自己性命呢?

男子闻言清隽眉头微蹙,在少女的眼里看来便是苦恼已久。阿珠直接语重心长劝道:你放心,恶人有恶报,王吉祥他欺辱了这么多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想偷偷把男子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

没想到自己才刚上手,便被男子冷冷瞥了一眼,阿珠吓得连忙缩回了小手。

王吉祥?他确实不是好人。男子眼中闪过冷色,讥讽道,继而掀眸看向阿珠,漫不经心道,不过你一个婢女又是从何得知?

阿珠为了挽回自己的小命,便将自己先前所见的事说了出来,包括不幸丧命的小冬子,昨夜投湖以及今夜被猥害的小宦官。随后便苦口婆心地开始劝了起来:所以你既然有命活着,那就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啊当然也要好好珍惜别人的小命说到此处小姑娘哀怨地看了一眼仍旧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虽已松了力道,可仍旧是个威胁。

要不是昨夜我没能及时去劝那个投湖的小公公,可能他也不会投湖了想到这儿,阿珠不禁心中有些受挫,继而开口劝道,所以今天遇上你,我自然有着救人的心思谁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

当然后半句阿珠自然不敢说出口。

她怕她说了,面前这人真要恩将仇报了。

男子听罢,眼底露出几丝兴味,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显然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就算我想杀了你,你也要救我是吗?男子狭眸半眯着。

小姑娘闻言瞬时白了脸,结结巴巴道:话、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救了你,不求你的回报就算了,你怎么能杀我呢?阿珠嗫嚅。

是吗?男子轻笑,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若是我就想杀呢。说着握在少女颈间的修长指节又开始慢慢收力。

入宫十几载,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宫人。

阿珠惊恐地瞪大眼,圆润的杏眼里盈满了泪花,呜咽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一件坏事,村子里算命的阿婆都说我能活到八十岁的呜呜呜。

那她算得可真不准啊。男子阴恻恻地笑。

阿珠听罢更害怕了,难道就因为她想救人,就要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吗?那她也太亏了吧!世界这么大,好吃的那么多,她还没开始享福呢,怎么就要死了呢。

阿珠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外涌。

小姑娘也不挣扎了,像只待宰的羊羔。

怕死?男子挑眉。

小姑娘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拼命点着小脑袋,被泪水洗涤过的杏眼晶晶亮,模样可怜兮兮的。

怕死,当然怕死了,活着多好啊!

男子哂笑,对上小姑娘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时黑沉的眼底浮现一丝久违的兴致。

有趣。

在他的手段面前,吓得屁滚尿流的人多了去了,但兴许是今天天气不错,他倒没有杀人的心思。

放了你可以。

但有一个条件。

男子的嗓音在漆黑的夜里冰凉入骨,阿珠听着,只觉心口阵阵发颤。

阿珠硬着头皮:什、什么条件?

男子勾着殷红的唇瓣阴柔地笑,俯身贴近了阿珠的耳畔,语气凉浸浸的,别想着骗我,若是被我发现你骗了我,我便将你的皮扒下来,再一刀刀地割下你的肉喂狗。

男子的气息温热,吐出的话却是冰凉。

阿珠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愣愣地点头。

男子松开了掐在少女脖子上的手,拍了拍阿珠吓呆了的肥嫩小脸,懒洋洋道,暂且放了你,记得别把今夜的事说出去,否则。

男子的话虽未说完,但阿珠已经看出了他眼中的阴厉。

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阿珠已经不记得那夜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只记得竹磬儿说她跟丢了魂儿似的。

距离阿珠守夜那日已经过了五六日,这几天阿珠去守夜过几次,并未见到那人的身影。阿珠心中不由得放松了些许。自那夜听了那人扒皮割肉的威胁之语,她便夜不能寐。

她不仅心情有些蔫,吃也吃不好。于是忧思成疾,这日一早起来,竟是有些头昏脑涨,脸颊发热得紧。竹磬儿给她拧了浸了凉水的帕子来敷脸,却依旧不见痛快。

要不,今儿跟管事嬷嬷说一声,你就在屋里歇息吧。竹磬儿担忧道。

阿珠无力地摆摆手,两个脸颊红得像炭烤的大虾:告假是要扣工钱的,我也没什么事,吃点东西就好了。

那我给你盛点粥来。竹磬儿连忙去了后厨,端了一碗白粥,且拿了几个白面馒头过来,快来喝口热的。

阿珠喝了几口热粥,心里虽好过了些许,可面上依旧灼热得很。喝完粥阿珠便去劈柴课,往日都是一身的力气,今儿却是一点儿使不出来。

恰逢遇到巡视的曹良喜,逮住她更是呵斥了好几句。阿珠晕头转向的,只能抓着斧子又是一阵劈。好不容易劈完柴,阿珠已是浑身发热了。

翌日,阿珠发热的更厉害了。劈完柴便坐在门槛上休息,愈发觉得头晕了。

洗菜的钱嬷嬷瞥见阿珠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前耷拉着脑袋,便上前瞧了一眼。哎呀,丫头,你起水痘了呀!

少女白嫩的颈项上起了好几颗红点,瞧着怵人的很。

水痘?阿珠蹙眉,伸手挠了挠脖子。

哎呀,不能挠!钱嬷嬷放下菜擦了擦手,仔细看了几眼阿珠的脖子。

我家娃娃小时候也起过水痘,这个可千万不能挠,挠破了会留疤的。钱嬷嬷忧心解释道。

啊?可是我好痒啊嬷嬷。阿珠缩回了手,委屈巴巴道。

我和管事的说声,这得你给叫个郎中来,你快回去歇着吧,记得可千万别瞎挠啊。小厨房的钱嬷嬷一直挺喜欢阿珠的,隔三差五地给阿珠塞吃的。就好比前几日那桂花酥,就是钱嬷嬷偷偷给阿珠的,旁人那都是没有的。

今儿见她病了,就仿佛见到自己孩子病了似的,搁心眼儿里心疼着急了。

阿珠听罢,便回屋歇了半晌,再醒来时发现脸上竟也起了许多红点。恰好钱嬷嬷带着郎中过来,老郎中看了一番阿珠面上的红点,再替她把了把脉,确诊是水痘无误后,便开了些清热解毒的方子。

竹磬儿拿着方子去抓了药,回头便把药给煮了。钱嬷嬷也给阿珠单独开了伙食。望着两人忙前忙后,阿珠切实感受了家一般的温暖。

不过阿珠这水痘也是来得正好。这几日,王吉祥虽未在东厂歇息,但却吩咐了手下暗自物色侍寝的人选。稍有姿色的婢女侍监皆会被管事公公记下名儿来,阿珠恰因起了一脸水痘,正好躲过这事。

不过竹磬儿却被记下了名字,因而这几夜都急得睡不着了。阿珠也急,竹磬儿是她在东厂最好的朋友,她是绝不能让她受到王吉祥的欺辱的。

后来听钱嬷嬷说,这么多年来王吉祥还是更偏爱男子的。因为身在宫里不敢太放肆,便会每月挑几日来东厂院落歇息,而那些相貌清秀的小侍监便成了他下手的对象。

至于女子,其实也只是他图个一时新鲜,并不上心。

第5章 钱嬷嬷这话一出,阿珠和竹

钱嬷嬷这话一出,阿珠和竹磬儿都安心不少。

果然王吉祥今夜歇寝时,依旧召的是宦官,而且听说那宦官美貌比之女子尤甚。后厨备晚膳时,嬷嬷丫鬟一边择菜一边闲聊,阿珠劈完柴就在一旁听着,再听到那小侍监因为相貌,惯受厂督宠爱时,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在平西湖那人瑰姿妍丽的模样。顿时心头突地一跳,莫名有些不安。

再去问那宦官姓名,丫鬟婆子都是摇头不知了。

或许因为是上次闹出了人命,王吉祥最近都收敛了些许,不敢再将那些侍监折腾了半条命去,近来几夜侍寝的小公公,也皆是无恙,至于其中何种屈辱,外人也是不得而知的。

至于那人,阿珠依旧没再见到。

因为阿珠患的是水痘,不能见风,而阿珠又不想被扣工钱,所以她这几日都是带着头巾劈的柴,不过因为身子不适,动作不免慢了些许。整天盯着她纠错处的曹良喜更是借机好好训斥她一顿。

她此下可真是身子不爽利,心也不爽利了。

今儿是个阴雨天,夜里月色不显。浓如墨的云乌泱泱地压着顶,凉津的雨滴淅淅沥沥地沿着屋檐落下,啪嗒几滴掉在了窗台上。

这样冷的天气,那肥头大耳的厂督竟是还有心思在东厂歇了寝。

吱呀。竹磬儿拿下了木撑子,糊着油纸的窗户瞬时关得严严实实。

这样的天气还点名让你去守夜,摆明了就是折腾人!竹磬儿怒气冲冲的,这曹良喜未免太过分了些!

阿珠趴在榻上瓮声瓮气道:没有办法啊,曹良喜现下整日盯着我,我想偷懒都不行。

今儿本轮不到阿珠守夜,可本该当值的宫人病了,曹良喜得知后竟也不吩咐按拟好的排班轮下去,而是直接点名道姓地让她李元珠去。

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曹良喜如今算是半个主子,阿珠自然不敢不从。面上还得欢欢喜喜,毕恭毕敬额地应了,其实心里早就气得窝火。

真是小肚鸡肠,那日你不过是多看了他一眼,竟是记仇到今天!竹磬儿坐会榻上,一脸嫌恶,早就听说阉人向来斤斤计较,如今看来这话果然说的没错。

你病可是还没好全呢,若是今夜吹了风,受了凉,怕是又得严重了。竹磬儿忧心忡忡,还是我替你去守夜吧,你这样去我一点也不放心。

那可不行,若是被曹良喜发现了,咱俩都得受罚!阿珠摆手,曹良喜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劲儿给人穿小鞋啊!

他现下已经盯上我了,可再不能祸害了你!阿珠说着,伸手拿起妆奁里的小铜镜对着自己照了起来。

竹磬儿闻言叹气。

喝了几天老郎中开的药,身上的水痘果然消了下去,现下也只剩下一些红点了。阿珠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小手拿着铜镜对着自己照啊照的,一边数着自己脸上的红点还剩几多。

阿珠你还敢数呢,钱嬷嬷都说了,数水痘长麻子,你可别等水痘消了,长出一脸麻子来咯。竹磬儿躺在自己的榻上打趣道。

竹磬儿!阿珠愤愤喊,掀开被窝作势要来挠绿竹的痒。

竹磬儿非但没怕,还嬉笑起来。引得阿珠立刻上手来挠她腰上的软肉来,竹磬儿便顿时痒得笑出眼泪来,嘴上连连求饶。

哎呦,哎呦,我不再说了,好姐姐,好姑娘,饶了我罢!竹磬儿拉着阿珠的手讨饶,清秀的小脸憋得通红。

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拿我逗趣!阿珠插着腰喊。

就在二人嬉闹之际,门外已有人敲门催促阿珠去守夜。阿珠闻言悻悻收手,换好衣裳便去了内承运库。

今夜她守的是库房,除她以外,还有内承运库的宦官小玉子。

小玉子先前和小冬子交好,阿珠也曾与他说过几句话。如今二人守夜,恰好还能做个伴。

小玉子,你知道今夜厂督召的谁侍寝吗?阿珠好奇问。

小玉子摇头,我也不知,只听说生的貌美,比女子还好看呢。

听到比女子还好看,阿珠莫名想起了那夜在平西湖遇到的怪异男子。

虽是阴气森森的,那脸确实生得极为美貌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都生了些许困意。阿珠便站在门口打着盹,那边的小玉子也已经坚持不住地坐在了门槛上贴着墙打瞌睡。

到了下半夜,忽听不远处厂督的院落传来人的叫骂声。

阿珠瞬时惊醒,只听到曹良喜尖声尖气地喊。

厂督吩咐了,你们今天务必把那侍监给抓回来,若是抓不到,通通都得去领罚!门外一个尖利的嗓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分外清晰,活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鸡。

阿珠竖着耳朵,也仔细听了一会儿,差不多听出了事情经过来。大致便是今夜给厂督侍寝的宦侍将厂督伤了之后便跑了,现下厂督恼羞成怒要抓人,正派番役四处找着呢。

这人胆子可真大,连厂督都敢伤。小玉子也被吵嚷声惊醒了,不禁咂舌,面上虽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颇为幸灾乐祸,不过厂督这回总算踢到硬子儿了,真是活该!

阿珠也觉得王吉祥挺活该的,害死了那么多人命,遭报应也是应当的。

曹良喜话音刚落,那群厂卫便鱼贯而出。

阿珠警觉地抬头,便见一群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并系着小绦的人。一行人都往平西湖的方向匆匆赶去,想来便是钱嬷嬷口中常提到的档头们。他们往日都是负责东厂侦缉的琐事,现下定是去捉人去了。

曹良喜瞥见阿珠他们两人还在这偷偷摸摸瞧着,顿时站在对面院落指着他二人骂道,没点儿眼力见,还站在这儿做甚!

待会儿会有厂卫来亲自守,你们两个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听到这话,二人连忙欣喜点头。

得嘞,公公您先忙着,奴才先告退!小玉子巴不得能提前走,现下听了曹良喜的话,更是高兴的很。

奴才也告退。阿珠也开心,能回去早点睡觉当然是好事。

曹良喜白了二人一眼,扭着那肥硕的身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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